“凭你几张借据能说明什么,源田小小年纪,你们借这么多钱给他,摆明是引诱他。”潇银庚指着这几人,愤怒道。
“小小年纪?潇老板,你儿子几岁了,可以娶媳妇成家了吧?他‘小小年纪’你不管好他,让他去赌场?要不,你也去引诱他试试,看看能不能把他从赌场里诱回来!”那人冷笑着驳斥潇银庚,毫不费力就把他击倒了。末了,拍拍身上的衣服,道:“潇老板,我们做生意的,只为求财,借债还钱的道理你最清楚,我无需在此跟你多话,今日我们只是来支会你一声,等你向你儿子问清了情况,筹好了钱,我们再来。”说着,挥一挥手携身后两人一同步出店外。
潇银庚年少时是在外面混的,也没少干这些蹬门索债、拦街催钱的事,从这些人的神态他能看出此事十有八九假不了,他此时气的,不是这些人不客气的上门要债,他气的是他那不争气的儿子,有胆在外面借这么多钱,还瞒他瞒得滴水不漏,他知道源田有小赌小玩的毛病,却不知他如今做得这么大,借高利贷赌博。一想到这连本带息260万的数字,他全身便止不住地颤抖。
此时外面天阴阴的,初夏的天气,雨说来就来,他也不想去街上找源田,‘子不教,父之过,我老潇真是对不起潇家的列祖列宗。’他心里默念着,心绪由极怒极痛的麻木转至平静。
下午,他早早地关了门,不动声色地回家去。
晚饭时,潇源田还没有回来,外头已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蒸红薯给源田留两只吧,他爱吃。”外婆边盛饭,边跟家人念着。
“留了,他的饭菜已给他盛起来了。”
潇银庚看着这一家子人,本欲发作,强忍下来,猛扒了一口饭,把嘴里塞得满满的。他知道,他一旦表现一点要罚惩源田的征兆,源田必能逃过这惩罚。这一家子的女人们,全是他的保护神,所以,他选择沉默。
晚间雨大,潇银庚托辞要在外房算账,催着一家老小赶紧休息。芙蓉这些天一直缺瞌睡,今日有爹等源田,便也早早去睡了。潇银庚握着一只老式闹钟,已近九点,源田还没回来。他看着钟面的时间,掌心不断地加力,似要把这钟捏得粉碎。
不知过了多久,源田终于回来,听到院门的响声,潇银庚不声不响地踱过去,在院门口堵住了他。见他爹一声不响地站在他跟前,潇源田吓了一跳。
“跟我到客房来!”潇银庚说一声,先向客房走去。潇源田顿感不妙,也不知什么状况,硬着头皮跟进去,潇银庚待在堂屋门口,等源田进来,从他背后拴上了门,随后抓住源田的肩头,把他拉进角落的客房,将房间的门堵上。潇源田杵在房门口,不觉打了个寒颤。
“坐下!”潇银庚立在房间中央,用眼指示源田。源田已无抵抗的能力,乖乖地坐在他跟前。室内门窗紧闭,窗帘也严实地拉上了。
“先说说偷钱的事吧,去冬到今春,你在店里偷了多少钱?”潇银庚语态平静,看不出生气的样子。
“爹,我没偷过钱啊!”潇源田倏地站起来,■着嘴。
“坐下!”潇银庚双目一瞪,源田复又乖乖地坐下。
“我再问你一次,去冬到今春,你偷过多少钱?”
“我,我没偷!”潇源田仍■着,与他爹对视。
潇银庚从身旁的抽屉里,拿出早已备好的皮带。扯在手中甩了两甩,加重了语气,冷看着源田,狠狠道:“说实话!”潇源田看着他爹的样子,身体不受控地抖动,“没偷,没偷,就是没偷,娘……姐……他又打我……”潇银庚的皮带还没粘上他,他已抢先大叫起来,边叫边哭,呼号着唤他娘和姐。
潇银庚厌恶地斜他一眼,咬起牙来,手一甩,皮带狠狠地抽身源田身上。
“喊吧,你今天就是喊王母娘娘也没用。”潇银庚一把狠似一把地抽打源田,源田四处跳蹿,揭斯底里的哭喊。
“让你读书,你不读,叫你学做生意,你不学,叫你在家呆着,你不呆,你就要做这些偷鸡摸狗,借贷赌博之事,你个孽种,活着无益,打死你算了。”潇银庚越说越气,皮带如雨点般落在源田身上。
潇源田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知今日他爹是做了充分的准备要把他往死里打,娘和姐今日定然救不着他了,索性鱼死网破,心一横,忍着身上的巨痛,与他爹对打起来,边推着他爹,边去夺他手上的皮带。潇银庚被他的举动彻底激怒,拼尽全身的力气,要把这个无德无孝子往死里打。
极度的对抗之下,潇源田反倒冷静下来,他边躲闪他爹的抽打,边瞅机会还击。趁潇银庚连续发力间竭的机会,他一把拽住他爹拿皮带的胳膊,狠命地一扭,潇银庚不备之下被他扭得生痛,手一松,皮带掉在地上。潇源田拾起皮带,退到门边一脚将堵在门边的桌子踢开,潇银庚缓过劲来,扑上去抱住他,抓住他的头往门上撞,潇源田从后伸脚朝他爹踢去,正踢到他跨下,潇银庚立时抱住身子,疼痛地靠在桌边。趁此时机,潇源田拔了门栓,跨出门外,潇银庚强忍疼痛奋力追上去。潇源田已跑到院中,院外大雨如柱,地面一片湿滑,他因紧张在槛沟处绊了一下,摔倒在地。潇银庚跟上来,从墙角拿了只赶牛鞭,拼命地朝他身上抽去,潇源田就地一滚,躲过这一鞭,迅速地爬起来,朝院外冲去,潇银庚拎着鞭子紧随其后,愤怒疾追。
雨越下越大,潇源田辩不清方向,死命往前跑,只求快速甩掉他爹。潇银庚怒至疯狂,只恨不得把他打死,拼了老命也要抓住他。两人在黑夜中一前一后地狂奔,天地一片鸿蒙。
潇源田奔至校场的尽头,看到那一条灰白的通往码头的青石台阶,来不及思虑是路是坡,奔向台阶,深一脚浅一脚地癫簸而下。潇银庚紧紧追上,眼前已不辩方物,全凭感觉追索着前面那个跃动的人形。很快,潇源田没入台阶之下,他来不及多想,一脚踏下去,生生地踩空了,朝前迈出的那一脚不知落到第几级台阶,但闻一声枯枝折断的脆响,人迅速地倒下,沿着由上而下的台阶,一级一级地滚下去,风雨在耳畔呼号,世界只剩下狂乱的心跳……
潇源田沿着码头狂奔了半晌,发觉后面没有追踪的迹象,停下步来,转身回望,但见淅沥的雨和寂寂的夜,他爹已不知所踪,他抹了一把脸,试探着往回走,在台阶的底层,发现全身冰冷的潇银庚。
潇芙蓉从恶梦中惊醒,莫名地觉得寒意袭人,身上的短衫,皆已湿透。她极少做梦,今日为何做这样的梦呢,如天幕的一只黑手,朝着她盖下来,将她惊醒。看看窗外,雨下得正酣,门缝处竞折了一点灯光进来,‘是谁?这么晚还没睡?’她疑惑着起身下床,来到外间,上院的门居然被栓住了,她心里一惊,找来一只铁片把门栓拔开,堂屋的门开着,书房里灯光大亮,门口遗落着他爹的皮带,院门被风吹得扑扑乱响,她奔到院门口,准备将门关上,一团黑影忽然袭来,倒在她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