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态最终在渠昱泽的干预与调解下得到控制。方氏将本欲发给工人的旧币交给港署财务司,由财务司负责将旧币统一换成新券,再由港署出面用兑换的新币购买米面油布等物,按量折算给工人。所有工作十日内完成,十日后工人便可领到本月薪资对应的物品。
方仕时一面对渠昱泽此番调解表示感激,一面又在他面前哀叹:“渠港长,我方仕时在泗涧港为商数十年,善待每一名工人,结果却闹出这等事,这次我们向工人妥协平息事态,下次呢?他们还会以何故闹事,我又该如何管理他们?”
渠昱泽与方仕时素来交浅,方仕时作为本港巨商,产业基础虽在泗涧港,泗涧港却根本管不到他,他向来独来独往,少与港内联系,连同渠昱泽也不放在眼里。渠昱泽心知如此,并不计较,方氏一族做大后,对历任的港官皆是如此,并不针对他,况且,多年来,方氏始终是泗涧港内最大的财税缴纳户,单凭这一点,方仕时也有资格在港内睥睨群雄。
因平日过从甚浅,渠昱泽无法判断方仕时此时向他慨叹的用意,但他明白眼前得稳住他这个人,剔除他本人强大的财力不说,他对本港商户的影响力,亦是举足轻重,不可因此事扰满港军心。
思至此,渠昱泽淡淡一笑,十分谦和:“方老板言重了,方家产业立足泗涧港数十年,从小产溥资起步,做成如今的一方霸主,一路走来也算风调雨顺,今日之事毕竟偶然。再者,港署也愿与方氏一起,并肩息事,方老板不必过虑。往后,方老板处有何异样,烦请先知会渠某一声,以便渠某与方老板一起及时解决,免酿出其它事端。”
方仕时自然听得出渠昱泽话中有话,但他并不打算与他深讨,只换了一副柔和的笑脸,好说好谢地送走了渠昱泽。
渠昱泽在方氏工厂应下的这些事,并不如他想象的好做,仅兑换新券一事就花了好几日,因数额过巨,港内银行办事处无法兑换,需到青峰的本行兑换。到达青峰时,各大银行门口都挤满了示威谩骂的人群,老实兑换的人,排了几条街等着,银行工作人员受困于滋事者不时的冲击,办事效率也极低。好不容易把新券换出来,工职人员折返泗涧港购买米面什物,又受到阻挠,商家要么言缺货,要么推说不识新券暂不接受,实在被他们磨急的商户,索性直言不收新券。公然不收新券自然违法,但同一时间这么多人违法,你纵要冶罪也无从冶起。
工职人员拿着钱买不到东西,跑断腿也未能把新券用出去,个个沮丧着,无奈向渠昱泽汇报。渠昱泽闻知这些,亦心急如焚。未几,他再次安排工作人员去青峰采购,熟料青峰的情形比港内还糟,繁华商业区家家店门紧闭,生活物资全需在黑市购买,偶尔买到一点东西,亦远超预期的价格,照此下去,换出的新券根本无法买到原定的物资。
约定的十日之期已过,工人们没拿到东西开始燥动,港署虽一再解释安抚,却不得工人信任,激愤之火再次被燃起。方仕时避让它处,始终不露面,工人们见不到方仕时,纷纷奔至港署找渠昱泽。
早起,渠昱泽咳嗽不止,浓痰中缕缕现红,他太太惊骇不已,要求他无论如何在家休息,渠昱泽忧心方氏之事,休不下来,便着志和到港署详询事情进展。
志和刚到港署门口,便被聚集等待的工人认出是渠家的公子,众人在港署门前等了一早,未见渠昱泽,心下正懊恼,忽见他儿子,顿觉雪中送碳,立即将他团团围起,志和早知他父亲揽下方氏麻烦,心下一直对他所为嗤之以鼻,此时被众人拦住,到也不急不燥。
他微笑着环扫众人,心想他父亲真是老了,越发无能,自己内外奔波焦灼至五脏出血,到头来反被人劫了儿子,无故遭漫骂。
他站在人群中间,如同被一群过家家的孩子拥着,不急不缓,任他们如何斥责怒骂,均面带微笑。
众人斥骂渲泄一通,未见渠志和有何反应,渐渐疲软下来,无奈地拥在原地,一时没了主意。领头的工人想了想,走到渠志和跟前,换了一副和事的面孔,恳求道:“渠公子,您见谅!我们这些都是粗人,不懂事,您行个好,告诉我们,渠港长他到底打算怎么办,我们这会儿出来,家中老少还在等米下锅,他如不是坑我们,就出来交个实底儿。”
志和眯眯眼,似笑非笑地看着说话的人,扫众人一眼,慢条斯理道:“渠港长打算怎么办?他为了你们的米面油布都累得吐血,这会儿正在家里躺着呢,你们想找他算账吗?可以,走,我带你们去?”
他说着,一副真要带路的样子,众人倒不敢动。
“渠公子,您言过了,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不知道这米面油布什么时候能落实。”
“落实?”志和横他一眼,“大家都想落实,可是,店家不买账啊,人家不肯卖。青峰的商家大都关门,有货也只供黑市。本港的商家有货不肯卖,屯在家里坐等涨价。”
“他们凭什么?现货有现价,哪有店家不做买卖的道理,想涨也要到该涨的时候!”众人不平地嚷叫。
志和不耐地皱皱眉,朝众人摆摆手,“行了,你们别站在这儿朝我嚷,嚷也没用!”
“不过……”他略顿了一顿,“我到能替你们出个主意,解决眼下的问题,就看你们办不办了。”
“什么主意,你说!”
“你们都是本港人,泗涧港的商家哪家卖米、哪家卖油你们十分清楚,你们去探一探哪家有米、哪家有油,问了价儿,自已称了重,运到厂里去,港署再依你们运走的物品价量,去给各家结算,如此,你们便可立即拿到东西了。”
“这样,妥吗?”众人疑惑。
“何处不妥?一分货一分钱实实在在付给他们,只是没让他们得呈涨价而已。当然,最后怎么做,你们自己掂量。”
“涨涨涨,一年四时他们总在涨,赚了多少黑心钱……”众人怨愤。
“我看,渠公子说得对,就这么办吧!”
“就这么办,立即去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