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政委,您抬举了。其实方某接到人民军可能入城的讯息时就在筹备这些款项了,算是筹备已久。尤其近半月,我已竭尽所能召集各方财力,怎奈数额巨大、时间紧迫,实在十分吃力。关键是,此前只让我尽可能多地筹集现银,前几日才给出这500万的数字,实在让方某措手不急。您看能不能这样,我先拿出150万,后面这350万,给我点时间,我尽力筹措。”
“需要多少时间?”
“一个月,您看行不行?”方仕时不无紧张地看着他。
日期:2014-09-05 23:59:17
“唉!”高政委无奈地叹口气,语重心长:“方会长,前线战事紧迫,战争已到最后关头,全国解放汲汲可望,国家一解放,这些借款将一分不少地归还于你。我完全理解你眼下的难处,这样吧,我向上级申请一下,特准你延后一月的筹集期,最后这一关,就看方老板你了。”
方仕时得着月余的宽佑期,心下反更见沉重。
他早于数月前得到儿子发回的讯息,为解放事业筹措钱款,至畿城解放前,他已筹得近150万现银,前几日高政委向他传达党内意思,此次借款的金额是500万,但不是向他方仕时一人借,而是向整个畿城的工商业人士借,具体实施组织由方仕时担纲。初听这500万的数字,把他惊出一身冷汗,但人家说明是向整个界业借,他想他自己一人既已筹得150万,商会代表三四十人,一人筹出十几万元,也差不多了,便勉力应下来。谁知召集众商一摸底,才知这些人根本身无余钱,都是些过去受压制苦苦支撑的小业主,指望着共军进来洗牌翻身,哪有钱给他筹集。
方仕时一时愁上眉头,郁结于心。
他即日离开畿城新置的住所,前往泗涧港筹措钱款。近段他虽将现银悉数转至畿城,但产业仍在泗涧港,他的钱还得从泗涧港出,办法也还得从泗涧港来想。
渠昱泽得到市府新下的秘件,告知畿城已陷落,暂禁本区居民与畿城之间的一切往来,如有私下往来者,严惩。他拿着秘件,陷入沉思中,最近港内乱况重重,百姓手中的钱,大笔大笔地废掉,新券流通乏力,市场流动性受阻,商家大多生意清淡,外间物资价格又奇高,港内商贸颓糜不振,民众生活渐苦,街头的乞讨者也与日俱增,这都是此前没有过的状况,此事未平,彼事又起,状况一波接一波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虽竭力稳定市场,抚扶民众,但大势若此,个体之力何其微溥。前段他已频闻畿城可能有变,但他身陷泗涧港频发的事件中,无力理会传言。不想,畿城到底还是丢了,去年此时,他还为平息畿城陷落的谣言而殚精竭虑,今年,谣言便真的应验了。世事变化这样快,他一时觉得心底疲乏而苍白。
眼下看来,畿城陷落暂未对泗涧港造成影响,只要畿城不动兵戈,民众亦不会过份关注。但他仍记得去年对港内的承诺:‘如果畿城真的有事,我会逐户告知大家,绝不隐瞒。’
天明时,渠昱泽揉揉肿胀的双眼,电话给港所办公室秘书,召集港内所有公职人员开会。
冯四海近日小疾,刚刚服了药,正在休息,渠昱泽由冯氏管家带领,来到内堂。冯老太太看到渠昱泽,似见了亲人般,老远地迎上来,“渠港长,多日不见了,您今日怎么得空登门。”
“哈……哈……哈,老太太,您这身子骨是一日比一日稳健啊,我看您这势头,必要超过那百岁老寿星。”
“呵呵呵,托您的福,托您的福!”老太太被他逗得喜笑颜开。
“怎么,今日就您一人在家呢?”
“没有,都在呢,老四今日不舒服,刚吃了药休息着,凤菊在他身边照料。”“噢,不舒服?怎么回事,无大碍吧?”
“无大碍,前几日染了点风疾,没全好,今日头疼。”
“噢,那您帮我报一声,我给看看,家中几代行医,我也勉强可充个糊涂郎中。”
“使不得、使不得,您这身份哪能屈这躬,我喊他出来。”老太太说着,自己亲自颠着小脚朝里跑去。
“凤菊,怎么样,好些没有?”冯太太正坐在卧室外间小昧。
“娘,您来了,刚服了药,这会儿正睡着。”凤菊忙站起来回道。
“噢,渠港长登门找他,你让他出去见一见。”
“娘,他身子闹腾了两日,这会儿刚刚睡着,您跟渠港长回一声,回头四海再去他府上。”
“见个人要多长时间,觉什么时候都能睡,渠港长轻易也不登谁家的门,好不容易来一趟,又把别人支回去,着实不合情理。”
两人在外间议论着,冯四海已合衣起来,从侧门出去。凤菊说不过她婆婆,正欲去叫他,一脚踏进房内,床上早不见人。
“渠港长,不知您到访,有失远迎,见谅!”冯四海远远见着渠昱泽垂首站在客厅里,大声道。
“噢,冯老板!”渠昱泽转身,但见冯四海满面潮黑,唇口苍白,说话间不时咳喘,不觉愧疚。“实在是搅扰了,不如,我改日再来吧。”渠昱泽说着,欲要退去。”
“没事,没事,一点小疾,不碍事。”冯四海看他一眼,“这儿风大,我们到里边坐去。”遂领着他来到后庭僻静的书房。
管家躬身进来,奉上热茶及糕点果子,实时退下去,带好房门。
“冯老板这体疾,可有一段时日了。”渠昱泽观其神色,不放心道。“能否伸出臂膊,渠某略看一下。”
冯四海迟疑着伸出手去,渠昱泽抚他脉胳,又屏息倾听他呼吸节奏,再观他面部及双眼,“冯老板最近少休多虑,兼固有贫血,入秋后进食不佳,补养不及时,致体寒胃苦,血虚肝弱,要注意休息,调适作息、均衡饮食、宽怀少虑。”稍后我给你列个进食的单子,并两副家用的药,命小儿给你送过来。
“渠兄!”冯四海握住他抚脉的手,动情道,“谢谢!”
渠昱泽未料他此举,一时征住,片刻,如少年般腼笑。“冯老板客气了,祖上世代游方,我也积了些诊问之术,今日不自觉地用上了,见笑!”
冯四海收回了手,将桌上的茶奉给他。“冯某亦是一时感怀,渠兄所言症状,确为小弟所患。我幼时贫血,已是固疾。最近又厌食,加之睡眠焦躁,■况已持续好一段时间,只是这两日难抵不适才强行服药休息。
渠昱泽听他讲完,点头道:“嗯,虽有这些状况,及时调理也可缓和。眼下你的身体已向你发出信号,后面切要注意。”
“多谢渠兄,冯某必谨记。”冯四海感念抱拳。
渠昱泽抿一口茶,“嗯,这茶喝着,清新怡人,如和风抚肠荡胃,如今深秋,倒觉如沐春阳之感。”
“哈哈,难得渠兄如此偏爱,此茶生长在热带雨林,靠近火山口,产量极少,加之山高路远,亦无法大传。我同老太太到南海拜神偶得些许,一直储着舍不得喝。今日请渠兄品,算是请对了。”
渠昱泽连续深抿数口,但觉逸气入体,心旷神怡,连日之愁仿佛亦不愁了。
“啊……”他闭目深舒一口气,轻声道“太好,太好!”
“渠兄!”冯四海看他此刻迷离之态,知他必身负重压,劝道:“再续一杯”!边说边捧起茶来为他续杯,略看他一眼,坦诚道:“渠兄如信冯某,可将心中之事,向冯某微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