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4-05-28 18:11:00
番外之《阴阳花》
不知不觉,或者是后知后觉,山坡上如茵的青草黄了,山顶上如荫的大树,也成了光突突的枝干。
季节让一张温婉浓蕴的工笔花鸟成了一副凌历的水墨山河。
在一场秋雨寒似一场的秋雨后,这山中已满目萧条,渐渐露出那深冬将至的模样来。
天寒留客饮,于是来看我的周长治便让我留了下来,一道吃个午不午,晚不晚的午时之饭。
照例是君竹在厨下忙。
周长治上山之时,别的没带,倒是扛了一整条的京华火腿上来。我看着这硬绑绑的火腿,想起旧时还是女儿家,在闺阁里吃娘给做的羹汤时,里面便有这切成细细丁的京华火腿提味。一时间便十分怀念旧时滋味,怂恿着君竹现下去做。
君竹看我急的模样哭笑不得,但他亦是纵容着我,捥着袖儿便打算入厨。于是便有了这早不早,晚不晚的午时之饭来。
临入厨时,他笑着盯着我肚子说道:“午饭时的兔肉约摸着还在嗓子眼里吧,呆会我做好了,可别又说吃不下啊。”
我笑着点头,再三担保可以吃后,他又细问了我旧时家中做法,随后又神秘一笑,说还有另一种法子,估摸着也应深得我心。
我的胃口被吊的高高的,于是便手忙脚乱的泡起茶来,起为这京华火腿腾出一点肚中地方来。
周长治在一旁,看我忙乱,一双带笑的眼眯得深深。
茶泡好了。
手旁的佐茶之物是清晨君竹刚炒好的花生:将新收的花生洗净晒干,置一口大黑锅,便开始炒。花生么,谁不曾吃过,妙的是在炒的过程中,那香味四溢,却十分诱人馋虫。
不一会儿,便将梓归诱了过来。
她心急,跟着君竹在锅边上跳下窜,隔一小会便问好了没有。
君竹也笑,耐性的回答:“再等等,待那皮微焦,香味更深之时才好吃呢!”梓归虽心急,但却也连连点头,让君竹慢来不急。
在她旁边跟着上跳下窜的便是人还没有锅高的豆丁。
不一会儿,香味浓得锦狸们都抓耳挠腮时,君竹终于开口,说:“好了,装起来吧。”他正要伸手去拿那竹编的簸箕,谁知山鬼急忙忙的掠起了长裙,长裙顿时捥成了布袋,露出笔直修长的健美小腿来,一边与君竹急切切的说:“装这,装这。”
君竹慌忙避开眼,说“烫,还是用簸箕装吧!”
“不用不用”梓归猛摇头。
我在一旁笑着与君竹说道:“装吧,我知道她打什么主意,这样一来,她装的更多。”梓归也笑,阳光下露着洁白的牙,“青莲爱吃。”
青莲,便是天觉法师,因是和尚,忌着浑腥,这炒花生,确是可以值一吃的零嘴儿。
君竹只好如她所愿,将花生将进梓归兜成的裙袋里。梓归一直在旁说道:“再来,再来。”
果然,那大裙袋耐装,等到豆丁在一旁扁着嘴几乎要哭时,她才说:“先这些吧。”
我探头一看,锅里余下那些,也就够装两个小碟了。
于是那两小碟花生儿,这刻,一半装在豆丁的小兜兜里,将小兜兜装的满满,还有一半摆在我与周长治面前,供我们饮茶时吃些。
与周长治闲闲说话,无非也就是一些连生阿绣,或是店中之事。
不一会儿,君竹便端着大盘子上来了:
一个,是我说的旧时羹汤,用新采的山中野菜做底子,熬的碧绿,其间沉沉浮浮几颗洁白的珠子,细细一看,却是去了壳的鸟蛋,也不知是从哪个鸟窝之中掏出来的。
另一大海碗里,却是大碗新挖的冬笋儿,被切成大片,洁白如玉的铺满碗底,上面覆盖着片片金黄的金华火腿。因着火侯足,火腿被蒸的流油,金黄的油脂如琥珀一般溢在洁白的鲜笋上。
这赏心悦目的色泽,在加上空气中那勾人的一股肉香,别说是已吃完午饭一个多时辰,便是刚吃,我也能再吃一大碗!
旁边周长治也耐不住了,搓着手便去拿筷子,豆丁也噔噔噔的爬到了我膝上,要分一杯羹。
秋风落叶便是我们此时之景。
待我吃完抹嘴意犹未尽之时,君竹宽怀的笑道:“那火腿还有的是,现下笋又下来了,想吃,天天给你做。”
我连连点头,倒是周长治,颇有些遗憾之意,又问了做法,说是回家也要让家里做。而后又玩笑着说道:“所幸,那京华火腿别人送了一双,我本想都拿上来给你,却又寻思着一人拿不动,便只拿了一只,所幸所幸啊!”
以一杯清茶解腻之后,我与周长治便约着走走消食。
竹舍前那汪池子清晨时已有薄薄冰霜凝结,但毕竟还不是最寒之时,太阳一升,便化为无形。
那山坡上衰草边绵,倒是前个山头有一大片的黄叶树,再是天边几只孤雁飞过,便有些“塞外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的萧瑟味道了。
风乍起,在山头一会便凉意袭人,先前的微许酒意也被吹得一干二净。见我抱了抱双臂,周长治便笑道:“先进去罢?”
我点头,仍是拥着双手,低着头要向竹舍走去,却突然顿住了脚步。
周长治原走在我前头两步,这里感觉我停了下来,便回过头来不解的问我:“怎么了?”
看我呆呆的看着地上鞋尖不远之处,他亦顺着我的视线看去,却也怔了一下:
那地上,枯草横斜的地方,竟冒出了一朵拳头大的花来。只是这花奇特,倒不是因为此时万物霜华,它竟独自吐芳,而是因为这花有十瓣,三七开分,三紫七黄。
周长治看了看那花,又看了看我:“这花,倒是十分独特,但阿繁,为何如此惊讶之态?”
我抿嘴。
我前身是那在位花神,普天下的花,不曾有我不识得的。
可这花,我却未曾见过。
若我未曾见过,便说明,这不是凡世之花,亦不是那天界之花。只是它现下却在这凡世土壤中萌芽,这东西,倒底是何处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