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出树丛,举着冲锋手枪,慢慢移了过去。此时,那个独腿男人已经被塞进了棺材,棺木里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以及更加凄惨的呼叫声。独腿男人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与求饶,他想用变了调的嗓子软化这些土著的心。土著们开始柔情似火地狂舞,几个袒露丨乳丨房的女人前后扭动臀部,向异性发出求偶的信息。显然,这招管用,男人们的荷尔蒙被猛烈刺激出来,亢奋的面孔开始发潮,他们争先恐后跳上棺材,在上面跺着跳着,嘴里发出“噢噢”的叫声。有两个身材粗壮的小伙子用身体压住棺木,而另几个人则拿出钉子锤子,开始“咚咚咚“地钉棺盖。
此时,有个女人发现慢慢走来的范晓军,她发出一声尖叫,所有的载歌载舞立即停止了。他们全都愣在那里,疑惑地盯着这位不速之客。
范晓军不知道用什么语言跟他们交流,只能用枪口示意他们全部走开。
几个女人惊叫着带着小孩向远处跑去,而留下来的男人则开始抽出腰间的缅刀。
“砰”--
范晓军朝天上开了一枪。
那些男人脸上本来还很刚毅,瞬间就变得面色如土,他们惊惶失措,岔开腿转身就跑。一分钟过后,河滩上只剩下范晓军和一口黑色的棺材,以及棺材中发出的沉闷的呼救声。
范晓军从背包里拿出学学给准备的军铲,开始撬那口黑色的棺材。现在范晓军不得不佩服学学,他提供的东西太管用了。
钉棺材的钉子有点粗,范晓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棺盖撬开。那个独腿男人哇啦哇啦叫着,一脸惊恐。他知道他得救了,不会再担心自己成为鱼饲料了,他颤颤抖抖地抓住范晓军的手,用缅语说个不停。
这个人太脏了,全身散发着一股令人无法忍受的臭气。他的头发特别蓬乱,遮住了整个脸,腿从膝盖以下完全断掉,上面裹着不知名的草叶子,伤口处严重溃烂,草叶子上沾满了发出恶臭的脓血。
范晓军掩着鼻子,刚想把脸撇开,但是不行,他不得不把目光盯着那个男人的脸。他呆住了,因为他认出了这个断腿男人。
日期:2008-2-3 22:18:16
“哥觉温!”范晓军大叫道。
“范哥!”哥觉温也同时认出了他。
“是啊是啊!原来你还活着?”
“你也活着?”
“我们都活着!”
两个人抱在一起,哈哈笑着,随后两个人咧开嘴放声哭了起来。哭够了,范晓军才把自己后来所经历的事情简略介绍了一番,哥觉温说:“我以为你掉进那个大陷阱再也不会出来了。当时坦克子丨弹丨多密集啊!树都打倒了,何况人。我命大,只腿上挨了一颗,又正好掉进一个一米多宽的硝坑,硝坑口被树叶覆盖了,所以他们没发现我。而其他人,我的同伴……我亲眼看见哥索吞他们都被……”
哥觉温的眼圈又红了。
“你的腿……”
“子丨弹丨从小腿肚子穿过去,胫骨断了,后来它就一直往上溃烂,我一看不行,就用刀把它割掉了,不然我整个人都会变成一滩烂泥,给森林当肥料。这个狗日的什么庥,我真想亲手杀了他!碎尸万段!他应该躺在那个棺材里喂鱼,而不是我……”
哥觉温的话让范晓军的心一阵紧缩,他问:“之后你一直在森林?”
“是啊,我想慢慢爬到公路,看能不能搭上个车……”
“这么长时间你都吃什么?”
“吃野果,吃树叶,吃蜗牛,吃动物吃剩下的野猪野鹿,反正碰到什么吃什么。后来遇到这帮土著,我就等于上了天堂,一个星期以来他们一直喂我甘薯,拼命往我肚子里塞。我倒是吃饱了,谁知道他们是想把我养肥,然后喂鱼。”
看样子哥觉温风餐露宿遭了不少罪,幸亏他遇到范晓军,不然他此时已经成了河鱼的美食了。
范晓军说:“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们赶快走,来!我背你!”
范晓军想再花1个小时的时间把哥觉温背回史迪威公路边那块黑色石头旁,然后帮他搭上一辆车,尽快送到最近的医院治疗。他发现,哥觉温的体质非常虚弱,他只是硬撑着一口气而已,再不及时治疗,他就彻底完了。
范晓军把哥觉温抱起来,准备侧身放在自己背上,突然,“砰”的一声清脆的枪响,范晓军迅速卧倒在地,警惕地向四周张望。又是“砰”的一声,子丨弹丨打在离范晓军仅仅5米的地方。范晓军不知道子丨弹丨从哪个方向打来的,也不知道打枪的是什么人,他不能再等了,“腾”地站了起来,背着哥觉温就跑。子丨弹丨“啾啾啾”地打在他的脚边,他不能迟疑,不能躲避,更不能停下来,他快速穿过开阔的河滩,钻进茂密的森林。
范晓军气喘吁吁地把哥觉温放在一棵大树下面,然后把冲锋手枪握在手里,准备随时还击。哥觉温问:“是那些土著?”
“不!我估计是游汉庥他们!”
“他们鼻子真尖啊!”
“森林里的人嗅觉都灵敏。”
“范哥,你自己走吧!我不能成为你的累赘。”
“你别管,我不能丢下你!”
“不然我们两个都得死!!”哥觉温拼命大喊道,仿佛用尽了生命中最后一点力气。
子丨弹丨像长了眼睛一样,打在头顶的树干上,掀下的树皮掉了下来,劈里啪啦砸在他们身上。范晓军意识到,他们被包围了,没准还是游汉庥的人。绝望立即笼罩在范晓军心头,还没开始战斗,就陷入对方的枪林弹雨之中,想还击都找不到目标。
范晓军抱住哥觉温,用自己的身体掩护着他,哥觉温带着哭腔说:“范哥,真的不要管我,我已经是一个半死不活的人了,你不值得!”
“什么值得不值得!你现在给我爬下!”范晓军怒吼着。
哒哒,哒哒--几个点射,打在离他们不远的一块岩石上,子丨弹丨、石片啸叫着,到处横飞,发出刺耳的尖叫。范晓军觉得耳边“呼”的一声,一颗流弹击中他的右臂,他“哎呀”一声,枪从手里飞了出去,鲜血像泉涌一样汩汩冒了出来。哥觉温的情况更糟糕,一颗流弹打进了他的腰部,他的身体像一只放在开水里的对虾,弯曲成不可想象的角度。他痛苦地呻吟着,鲜血从嘴角喷了出来,他的内脏完了。
范晓军咬紧牙关,从背包里找到学学给他准备好的云南白药,倒面粉一样洒在哥觉温的伤口上。
“啊--”哥觉温惨叫起来。
“哥觉温,坚持住!”
“我坚持不住,疼啊!”哥觉温咧着嘴,肆无忌惮大声叫着。
此时枪声突然停了,就像电影中的慢镜头一样,伴音突然消失,周围的树木像儿童摆放的积木一样鲜艳,范晓军甚至可以看见被子丨弹丨惊起在空中慢慢划过的小鸟。他的大脑一阵晕眩,这一刻他突然感觉到他已经输了,在战斗还没正式打响的时候他就处于一个被挨打的地位,他的子丨弹丨只能吓走一帮手无寸铁的土著,跟游汉庥这种丛林战油子相比,他太自不量力了,他还不如一个刚入伍的小兵。他性格中的偏执阻碍了他的思维,他以为可以凭着一股子胆气就可以摆平游汉庥。错了!他不是游汉庥的对手!再给他几个胆子也不是。
“哥觉温,你咬牙坚持一下,你不会死的,”范晓军把哥觉温的脑袋放在自己的臂弯里,“我要带你回去,回到你的家乡耶巴米,或者跟我到云南,我给你安义肢好吗?你没有残废,你仍然可以走路,像正常人那样走路。对了,你知道义肢最好的品牌是什么吗?是台湾的德林。我讲给你听,有一个叫陈坤林的人,1960年的时候遭遇了一场车祸,丧失了宝贵的左腿,当时他只能穿戴笨重的木头义肢,那种能摩擦破皮的残肢,如锥刺心,所以他立下宏愿:‘研究义肢救助自己,更要救助像我一样不幸的人!’就是他,创立了享誉全球的德林义肢。我就给你买那个好吗?哥觉温,听我说,你别不理我,你去过中国吗?没去过吧?我带你到北京登长城,不到长城非好汉。你是个好汉子,所以你必须去长城!哥觉温,哥觉温……”
哥觉温眼窝里浸满了泪水,他喃喃地说:“范哥,你是个好人,听我的,买一块地,娶几个缅甸姑娘,她们很温柔……但恐怕我真的不行了,我要走了……”
“哥觉温,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