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侍女僵着腿一步一步挪下高楼子的时候,朵儿又被程事叫了上去。又整整一个下午,高楼子上又是朵儿的叫喊声,听得程家大院里的人都心惊肉跳,说大掌柜的该不是叫给气疯了吧?
天黑时,程事给从高楼子上放下梯子下来了,他跟谁也没有说话,自个骑上大白马,带上管家走了。他这一走就是三个多月。有人说在塬上县城见到过他与县长马头靠马头走着,后面跟着民团的兵,拉着的马背上驮着看起来很重的箱子;也有人说在甘家川县城看到过他,情况与前面说的基本相同。
程事回到程家塬上的时候,不但尻子后头跟了十几匹驮着大箱子的马,还带回了三个谁都不认识的人,没人敢问他这一阵子到啥地方干啥去了,也没人敢问马上驮回来的是啥东西,他也不说。白天带着这三个人喝茶吃水烟看大戏,叫朵儿和各房的婆娘陪着这三个男人一起睡觉,黑了却把人都赶得远远的。
没过一阵子,塬上川里的人就都吆叫开了,说王家财东家半夜叫人给收拾了,朱家财东家半夜叫人给拾掇了。人心就都惶惶的。
程事一声不吭,每天照样抽他的水烟,挨个轮流与程家大院里的每个婆娘女子睡觉,不问也不插言。
这事情别人知道不知道,朵儿不管,但她的心里却是清白着的,每天黑了程事带回来的三个陌生人是啥时候出去的,又是啥时候回来的,她心里一清二楚。
其实,这些事都是程事指使这三个陌生人干的。程家塬上的人虽然不认识他们,但只要一亮明他们的身份,就没有人不知道的,这三人就是“陕甘三雄”,是程事专门寻来给自己出气,夺回丢失了的家产的。
“陕甘三雄”是陕甘道上一股势力最大的土匪头,他们杀人越货无所不为。为了弄枪壮大势力,见了小队红军打,见了白军人少也打。有一回见从山路上过来了七个人,他们追着那些人打,非要把他们手中的枪给弄过来不行。结果,叫前来接应的县民团给包了饺子。原来这七八个人是县党部的。这下他们还能活得成?于是,他们一起被关进了死牢,连处决的日子都定了。
程事到塬上县城后,听说了这事,就给县长使足了银洋,把“陕甘三雄”赎了出来。
“陕甘三雄”最后是在程家塬上的赌场上亮相的。他们联手不断在各个赌场上出现,逢赌必赢,击败了一个个对手。方圆赌场圈子内的人就都不服气,便联手要跟他们一决雌雄。结果,整整赌了两天三夜,全都输了。据后来人说,程家塬上这两天三夜赌败了多少家人先不说,光上吊死了的就有七八个,还有几个是自己用斧头刀子剁了自己手。
一时间,程家塬上哭声不断。程事这个时候终于开始说话了,他见人就哈哈哈地笑,说:“我说啥来着,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哩,没那本事就不要跟人家玩这个!这耍赌也是谁想耍就能耍得了的?别人家的钱粮铺子不好拿,拿着烫手哩!这不,自个搭上了性命不说,连婆娘女子也给搭上了不是?”
这天黑了,程事设宴款待“陕甘三雄”,喝酒喝到了半夜。
“陕甘三雄”端起面前的酒碗,说:“程大掌柜,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是我们的再生父母,你的大恩大德我们永世难忘。我们欠了不少的人命,是在这陕甘道上呆不下去了,你交待的事我们也已办完了,今夜就走。”
程事又跟“陕甘三雄”挨个敬了酒,说:“无论你们以后走到哪儿,我们还是好兄弟,你们一路保重。”
“陕甘三雄”只带了些路上使的银洋,别的就全留给了程事。乘着夜色背起包袱,骑着快马拐上大道扬长而去。
日期:2012-3-6 15:13:00
程事目送“陕甘三雄”渐渐隐没在了塬上的一团漆黑里,哈哈大笑着回转身,到自己的上房里吃了春药,便向关押着被“陕甘三雄”赢来的十几个婆娘女子的高楼子上走去。他心里惦记着的是那几个还没开过苞的女子。
水火不容同室操戈
刚刚下过一场大雪。
一队人马从甘家川上了程家塬,浩浩荡荡直奔向程家大院而来。到了跟前,程家护院的家丁才看清楚,是程业带着人马回来了。这回,他们一律都是白军穿着,帽子上缀着青天白日帽徽,腰间扎着宽腰带。
这个时候,日本鬼子打进了中国,占了半壁江山,国共两党团结抗日,枪口一致对外。红军改编成了八路军,主力在抗日前方浴血奋战。
程事半信半疑地出了上房,果真见程业一身国军打扮,心里当下一喜,说谢天谢地,小四这回总是走正道了。便迎了上去,一把紧紧抱住程业,声音哽咽着说:“小四,你可回来了,全家人都想死你了啊!”说着眼圈就红了。他当时是没有弄清楚,八路军跟原来的红军一样,还是共产党给领导的部队,是替穷人打天下的,换了军服并没有改变初衷。
程业一回到程家大院,就整天东奔西忙,带着人宣传抗日救国,号召大家团结起来,共赴国难,给大部队筹粮筹款。他的这一举动,引起了程家塬上财东和穷人的积极响应,人们纷纷捐粮捐钱,说只要能把日本鬼子给赶出中国去,就是砸锅卖铁也情愿。
朵儿这回终于清清楚楚地看清程业的长相了:他五官清秀,眉目分明,两眼黑漆漆水汪汪,像两潭春水,总叫人看不够,她就整天跟着他带领宣传抗日、接受募捐的队伍跑,大掌柜程事虽然觉得她一个女人家在外面抛头露面不好,但也碍于程业的面不好说啥。
程业衣锦还乡后,使程事感到脸上很有光彩。看到了程家今后的好奔头,再怎么的程业现在也是营一级的军官了,只要家里给好好帮衬着,官就会越做越大,官场里以后不就又有程家的人在走动了,还愁不会有个好奔头?这是他连做梦都在想着的好事啊!程业跟他带着的队伍理所当然也就得到了最好的待遇,整天被用好茶好酒招待着。程业跟战士们好久都没有这样放开肚子吃饱过饭了,就每天使劲把肚子往圆里撑,体质也渐渐恢复了。
程业又是忙活了一整天。黑了回来鞋也懒得脱,就累得躺倒在炕上睡着了。睡梦中他闻到了一股香椿树叶子的清香,他就耸起鼻子贪婪地嗅着。
朵儿进来时见程业这么睡着,就帮他脱了鞋,望着他高挺的鼻梁,闻着他身上男人的汗腥味,忍不住去亲他的眼睛、脸和鼻子。
程业朦朦胧胧,恍恍惚惚,全身轻飘飘的。眼前的香椿树叶变成了一团白晃晃的肉团,他紧紧抱住,一翻身将她压在了自己的身下。
程业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身下压着的是小嫂子朵儿,黑亮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他顿时羞愧难当,连忙用被子蒙住了脸,不敢看她。
朵儿不但不觉得难为情,反而很兴奋。拉开程业的被子又趴在他的身上,不停地抚摸着他结实的胸脯,说:“瞧你这副臭德行,刚才吃起人来还跟狼似的,咋突然就像换了个人?”
木已成舟,大错铸成,程业想躲也躲不开了。只好很不好意思地睁开了眼睛。
黑暗中,朵儿问:“你原来不是红军吗,咋一转眼就又成了白军?是不是叫人家给打得不行了,才跟上人家走了?白军可都不是啥好东西,跟土匪一样,一天到晚四处祸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