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8-12 19:12:00

陆重疯了般护住牧氏师徒，杀到阶梯之上，先后被三把刺刀刺中，被九颗枪子射中，仍然沉声怒吼，大砍大杀！饶是日本兵们见惯了战争场面，也被眼前这疯狂的一幕吓住，心生凛意。

陆重大吼道：“快走啊！”手执虎头大刀，站在石阶上，如山似岳，满身鲜血如泉水般滴落在地。

牧章桐拉着牧阳冲入国术馆的正门。砰砰数十声枪响，几十颗子丨弹丨射来，全都被陆重挡在身上。他身上的白色功夫衫已被鲜血浸得通透，身子歪斜，仍旧拿大刀拄地，兀自不肯倒下。

身前日本兵如潮水般涌来，陆重奋起全身力气，斜刀一砍，卸掉一人的胳膊，回刀高举过头顶！

身前的一个日本兵吓得抱头尖叫，只道必被劈死，等了几秒却没事，连忙抬头，却见陆重满面凶光，额头正中多了一个弹孔，鲜血正汩汩流出，大刀举在头顶，再也无法砍落。那日本兵张嘴骂咧，飞起一脚，将陆重踢倒，身后已不见了牧章桐和牧阳的踪影。

有日本兵大叫道：“进馆里了，快追！”二十来个日本兵奔入国术馆的正门，十几个日本兵朝后门包抄，剩下的日本兵继续剿杀包围圈中的十几个中国人。

牧章桐拉着牧阳逃入国术馆内，拼了命朝后门狂奔。到达后门时，包抄的日本兵还在二十丈开外。两人混入夜色，冲过街道，闪进了一条居民区的巷弄里。

回头望去，只见远处卡车轰隆驶至，数不清的日本兵潮水般涌向国术馆，枪声跟放鞭炮似的。片刻间声响俱没，寂静之中，只剩下日本兵喊话的声音此起彼伏。

两人都知道众位戏主及其弟子已全部遭难，顿时喉头哽塞，心绪沉重。

日军占领上海后，大搞一系列所谓的亲善运动，是以上海市民的生活与以往相比，改变并不大，舞厅照开，影院照放，只不过物价开始出现水涨船高的趋势。一两年后，上海的物价将攀升到一个可怕的地步，物资的极度匮乏使得上海市民连吃饭的基本问题都难以解决。此时由于煤球的价格已经提前攀升，用电量相应地急剧增加，日军当局对电力的使用加以了限制，规定每家每户每月只能定额用电，超过了就要付高价电费，街道两旁的霓虹灯和路灯装置，一律停用。所以一到晚上，街道上除了两旁民宅和商铺的灯光，路灯是全灭的。但此时离通常的睡觉时间还早，四周却已没有一盏灯火，全都黑漆漆的，寂静无比，整座上海城都弥漫在恐怖的黑暗当中。一来是因为下了一场小雨，整个上海城天寒地冻，市民们不愿意出来走动，二来市民们听到如此激烈的枪声，谁还敢在屋子里亮着灯招人眼目？

师徒俩躲在黑暗的巷道里，牧章桐感觉左手在轻微地发颤，低头一看，却是握住的牧阳的右手在急剧地颤抖。远处的探照灯一扫而过，牧章桐赶紧缩头，见牧阳已然动容而泣，脸上涕泪交流，不知是因为伤口疼痛而哭，还是因为心绪悲痛而泣。

牧章桐轻轻叹气，用铁片割下身上的衣料，替牧阳简单包扎了枪伤，道：“日本人很快就会搜过来，我们先回租界，再找大夫给你治伤！”牧阳按住伤口，点点头。两人往北快步而行。

师徒二人沉默无言，专捡僻静黑暗处行走。走了三条巷子，渐渐后面日军挨家挨户搜查的声音便听不到了。

牧阳领着路，快走到新北门时，忽见前方灯火通明，一队队日本兵正在街道上左右巡逻。两人连忙躲进黑暗里，探头望去，福佑路和旧校场路的十字路口已经被日军拦起木栅，彻底封锁住了。

两人放弃了从新北门出城的打算，往西走了片刻，来到老北门处，却见旧仓街的出口也已遭遇封锁。

2012-8-13 12:10:00

两人躲进转角，牧阳担忧道：“师父，日本人封了回租界的道路，看来我们回不了租界了！”牧章桐略略沉吟，道：“依昨晚的商议，一旦回不了租界，就往西走。罗盖穹昨晚抓到了‘老西门’，刚才国术馆没见到他，多半他正候在老西门接应我们，走，我们往西去！”牧阳微惊道：“可是这两天风传日本人要打南京，一部分兵力屯在苏州河以北，另一部分调集在西边，我们往西走，就是往日本人驻军的地方去啊。”牧章桐道：“不入虎穴，焉能得虎子？日本人肯定想不到，我们逃出了国术馆，竟然还敢往他们驻军的地方钻！牧阳，你熟悉这里的路段，你来带路。”牧阳用力地点头，这最危险处即最安全地的道理，他早就听说书先生提起过不止一次，但真要亲身去实践一下，还是有些提心吊胆。他忍住枪伤疼痛，辨识道路，躲避全城搜查的日本兵，绕了个大圈子，往老西门的方向赶去。

一路上，师徒俩见到大境路口和方滨西路路口同样被彻底封锁。虽然上海城没有城门，以前的十座城门早在清朝灭亡前后就已被一一拆除，可日军似乎已把出城的所有道路都给封死，等于是把整个上海城圈了起来。两人不禁隐隐感到担忧。

好不容易赶到老西门，果不其然，复兴东路的出口也已架起了木栅，路口处灯火通明，全是荷枪实弹的日本兵来回巡逻，别说罗盖穹了，连一个中国人的影子都没瞧见。

两人隐身在一处民宅墙后。牧阳此时身心俱疲，道：“师父，要不然我们暂时别出城了，寻个隐僻地儿躲起来，等风声过了再说。”

牧章桐却没有回话，而是小声地数道：“一，二，三，四，五，六。”

牧阳奇怪道：“师父，你在数什么？”

牧章桐压低声音：“嘘，对面有人。”

此时老西门一带还没有发展起来，属于上海的冷僻地带，邻近的九亩地还是种菜的，因此大多数民宅都是清末时候的旧瓦房。牧阳抬头望去，只见对面的仪凤弄里，有两户人家的瓦顶上，一动不动地趴着六条黑影。

牧阳吃了一惊，这六条黑影隐于夜色之中，一动不动，若非师父眼尖，还真发现不了，心想黑暗之中趴伏在屋顶，肯定不会是日本人，轻声道：“会不会是罗世伯他们？”

牧章桐没有说话，从身上摸出之前点烟火筒用的火信子，轻轻吹燃，凑近下巴。这样一来，趴在屋顶上的人如果眼力够好，足以看清牧章桐的面容。

只见对面屋顶上的六条黑影忽地动了，一一溜下瓦檐，跃落地面，从另一面看不到的瓦檐上又溜下来三人。其中一条黑影疾速地穿过街道，钻进牧章桐和牧阳所在的巷道里来，其余八人则留在街道的对面。

师徒俩暗暗蓄力，都捏紧了拳头。

2012-8-13 14:12:00

黑影蹿到近处，火信子的光虽然微弱，但还是照清了来人的样貌，此人留着山羊胡须，嘴角一颗肉痣，正是罗盖穹！

牧阳轻声喊道：“罗世伯。”

罗盖穹压低声音说道：“章桐兄，牧贤侄，我瞧见了烟火，你们得手了？”

牧章桐点点头，紧捏的拳头缓缓松开了劲。

罗盖穹道：“东西呢？”语气中透着一股子急切，目光则扫了一眼牧章桐挂在颈上的红毯子，他不知那圆鼓鼓的红毯子中，包裹的其实是四方的头颅。

牧章桐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日本人正在搜城，我们先想办法逃出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