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夏珂没有向往常那样配合,因为她抱着张小顺的枕头,蒙在张小顺的被子里,睡着了。张小顺也没去响应吴庸的人际关系探讨,她把自己的床让给了吴庸和夏珂,不得不忙着给自己打个地铺。
“小顺,这是谁?”吴庸指着相片问。
“蒋树。”张小顺答。
“嗯……”声音有时候比语言更有表现力,吴庸用了一个语气助词,来表达她的观感。所有出现在这本相册里的人,只有两个与张小顺有单独的合影,一个是小顺的弟弟张小安,他与张小顺的合影有四张,记载了一对姐弟的成长。小顺跟吴庸和夏珂提起过小安,所以吴庸一下子就把名字和相片对上了号。相册里另一位有幸和张小顺合影的是蒋树,她和张小顺的影像在各种地方,各种场合,各个季节定格。
“我还一直以为你是独行侠呢,原来也有密友啊?看来我还是不够了解小顺。嗯,我旺盛的好奇心啊。来吧,咱们交换点小秘密,嗯?”
张小顺挠着自己的后脑勺,徒劳地思索着怎么回绝吴庸的提议。
“嗯,吴庸小秘密一,这可是连小鲨都不太清楚的详细版本。当时,我大二,十分仰慕一个大四的学兄,通俗地讲,叫少女怀春?那时,我的确还是少女。可听说这哥们儿居然喜欢小鲨,可惜小鲨视他如……粪土,那会儿,我还不认识她,我就偷偷跑去观察小鲨。持续观察半个月之后,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审美观被大白鲨强烈的气场同化了,我也开始觉得那哥们儿真的很粪土,我的认识水平从此上了一个新台阶。”
张小顺分辨着吴庸这些话的真假。吴庸看待生活的态度,有时很戏谑,真人真事,她轻描淡写;胡诌的话,在她嘴里说出来反而有几分严肃正经、发人深省的味道,着实让张小顺判断不准她说的话,哪些是写实的,哪些是夸张的。
在吴庸开口的时候,张小顺已经开始考虑自己该拿什么秘密去回馈她的坦诚,反复斟酌后,她告诉吴庸:“我……我没倾慕过学兄或者……其他什么粪土。我觉得,自己可能并不喜欢‘和一个男人结婚’这个念头。”
“从目前的状况来看,小顺似乎真的还没准备好和哪个人建立那种不分彼此的紧密联系。”吴庸依旧笑嘻嘻的,张小顺莫名地觉得这笑有些不一样,如果平时吴庸像个热情的小太阳,那么这会儿她的笑容则像温润的月光,有一种奇特的渗透力。夏珂对这个女人的信任、宠爱,甚至是依赖,都有了缘由。
吴庸少有的沉静下来,翻着手里的相册。张小顺坐在地铺上,有一种要讲点什么的冲动。
“这张是大专毕业的时候拍的,我比蒋树早毕业一年。她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张小顺很久没去翻这些照片了,照片里2年前的自己看起来有些陌生。她的目光落在自己和蒋树的影像上。相片里,蒋树站在她身后,搂着她的腰,只从她胳膊底下露出一个突兀的脑袋。记忆变得清晰起来。她记起了蒋树躲在胳膊底下说的话,她当然不会忘记,当时自己的小心翼翼。每次蒋树出现在她视线里的时候,她总是会那样小心翼翼。
吴庸合上相册, 眯着眼睛,神秘兮兮地唱着:“我是一条小青龙,我有许多小秘密,小球不知道,小顺不会告诉我。”
“我……不是这样的…
…没有的,没什么秘密。”张小顺努力辩解,她并不希望吴庸产生不被信任的感觉。
“发生了什么事情并不重要,知不知道也无所谓,我说的是,你有没有想过,偶尔不隐瞒自己的感受?”
日期:2008-6-14 19:33:47
张小顺的第一次 第一次罗曼蒂克
菜市场里,大白菜和西红柿挨在一起。张小顺回味着蒋树曾经说过的话:我们终其一生,是要和别人更亲近,还是要与人保持距离。她想吴庸说得也许是对的,自己努力在做的,的确是与人保持距离。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溜进来,张小顺放下油条,青菜,倚在卧室的门框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床上缠成麻花的两个女人。夏珂的长手长脚攀住圆润的吴庸。另她不太厚道地想起了小时候最爱看的长腿蜘蛛抓瓢虫。被抓着的“瓢虫”似乎很不满,皱着眉头,眼看要醒来的模样。但情况有些出乎意料,先睁开眼睛的人是夏珂。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的眼神没有聚焦,显得茫然、无害,只是下意识地收紧手臂,更紧密地攀着吴庸。在那一刹那,张小顺承认自己有些羡慕眼前这两个人之间毫无保留的亲密,但她知道自己不是吴庸,所以当夏珂睁开眼睛时,她又不可控制地调动起自己的小心翼翼。
张小顺挠挠自己的脑袋,招呼:“吃早饭了,起床吧。”
也许是乍醒的茫然还在持续,夏珂温顺地惊人。她放开吴庸,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傻傻地看着张小顺,等着下一个指示。
“先……刷牙、洗脸。”
夏珂花了点时间来理解什么是刷牙、洗脸,然后才摇摇晃晃地飘进卫生间。张小顺觉得这时候的大白鲨更像一只海豚。她心里慢慢酝酿起一种柔软,就像人们看到海豚、熊猫或者可爱的小孩,就忍不住掏心掏肺。只是,等到她做完早饭,发现从卫生间游出来的海豚小姐,眼神又凌厉了,牙齿又闪寒光了,蹂躏起吴庸来又毫不留情了,她像揉面一样揉着还赖在床上不肯起来的吴庸。
吴庸含含糊糊地大呼小叫:“今天没有我的课!小顺!救命!”
夏珂在她屁股上蹬了一脚,才心满意足、趾高气昂地摆驾到餐桌旁。端起饭碗。
“张小顺,跟我在一块儿,很不轻松?为什么?”
“因为,我总是怕你不喜欢我这样,或者……不喜欢我那样,我希望……,希望你……高兴,你看起来,总是不高兴,你跟吴庸在一起才高兴。”张小顺自己也很惊讶,能把自己心里的念头组织成还算像样的话,并且毫无保留,甚至毫不犹豫地说给夏珂听。就像吴庸说的,偶尔不隐瞒自己的感受。是的,在面对夏珂时,她毫无自信,但她真的希望夏珂能高兴,能满意,而且是因为她。所以她小心翼翼,甚至逢迎迁就。
夏珂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因为张小顺的肺腑之言而有所起伏。直到喝下半碗青菜粥,才含含糊糊地说:“我很高兴,因为你对我很好。”
张小顺握着筷子,嘴角抽动,脖子僵直,耳朵发烫,她几乎把脸埋进碗里。对面喝粥的声音又响了一阵。
“我也希望你高兴。”夏珂的声音更加含糊。
张小顺在说了肺腑之言后,反而更加躲躲闪闪,她觉得从说出那番话开始,自己暴露在夏珂面前时,好像扒掉了一层外衣。她还不能适应,这样地透明。并且夏珂似乎也刻意躲闪,眉头皱得更紧,语气更冷酷,脾气更着急。
那天吃完早饭,她慌慌张张开车把夏珂送去上班,再慌慌张张开车折回公司的时候,已经接近迟到的边缘了。这一天,她上班上得很不踏实。老觉得有什么东西扯着心里的一根灯绳,让她忽明忽暗,躁动不安。
傍晚,她去还车。路上经过一个小小的花鸟市场。一小盆精致的小雏菊迎着风轻轻摇摆,张小顺心里的灯绳又被扯了一下,她鬼使神差地买了一盆。盆很小,一个马克杯那么大。花也很小,浅黄的花蕊,洁白的花瓣。在到达夏珂的办公室前,她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个送给夏珂。毫不容易决定了要送,又挖空心思排练,怎么送,怎么说,才自然,至少看起来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