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被袭至倒地的时候，小黑狐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死死咬住了那个倒霉的家伙。只因为在它看来，他是不可侵犯的存在？亦或是，那一次相救的报赎？当时的心情，经过这么多岁月以后，黑狐已经记不清了。只是发现，自己那一冲，是极愚蠢的一件事。

被咬的人类，血迹斑斑只剩半口气，而他，一脸悠然，只是见半途杀出的它略有愕然。

负伤者落荒而逃，它却怯懦地后退了，生怕侵犯了他。

他看着小黑狐，许久，伸出了手，“过来！”

小黑狐先是惊讶，而后惊喜，战战兢兢地前进几步，他的手落在了它的头上，只抚摸了一下，他却是怒骂了一句，“你这小畜生，竟也学人修元么？”

小黑狐满心惶恐，却不敢逃离，只因为他没有让它滚开。

再以后，他开始允许它伴随于身边，教它修元之术，甚至开始，用言语与它交谈：

“修元吧！变成人类！”

从那时候起，黑狐才开始真正了解人类的世界。也许也是从那个时候起，黑狐便开始萌生了炼化成人的小苗。

于是，一人一狐，在幽幽深山里，苍苍白云下，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时光。

时光流转，小黑狐褪去了身上红色的毛发，慢慢转变成了黑色。小黑狐真正地长成了黑色的妖狐。

天意弄人，那一天，发生了这人这狐都意料不到的事。

之前被黑狐咬过的人类居然没有死，而且，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修炼多年以后，再次找上门来了。

那一战，是让黑狐在以后漫长的岁月中，始终牢记在心的、如骨难咽的一件事。

那一战很惨烈，亦很悲壮，只用风云变色，并不足以用于形容那一战的轰烈。三天三夜后的战果是，那另外的一个人类，击败了他。甚至，重创了黑狐。

那该死的人类夺去了他多年的修为后扬长而去。只剩下半口气的黑狐，瘫在同样只剩下半口气的他身边。

他看了它许久，最后长叹，却将身上残存的最后力量给了它，自己则燃尽灯灭。

那时候的黑狐还不会言语，醒来后只能在他尸身旁悲哀的呜咽，才发现自己吸收了他的炼气，不但苟活了下来，而且，身后多出了两条黑尾。

三尾黑狐。

虽然它早已听他说过，妖兽炼元，得九尾而化人身。

但愤怒与悲哀，让它忘却了一切。它离开了它和他修炼的山林，蹿到了外面的世界，四处寻仇，同时亦四处惹仇，南荒多了一只如疯子般的三尾妖狐，妖兽们惟恐避之不及。

杀！杀！杀！

不知道度过了多少岁月，经历了多少沧桑。一只黑狐，独自奔走在茫茫的苍野。

眼里只有杀戮。

杀阻路之兽，杀拦道之人，最后，一定要杀了那个杀了他的他。

三尾妖狐变成了四尾，五尾，六尾，直至九尾，但那杀了他的他，它始终没有找到，也许已不在南荒，也许已不在人世！每次想起这种种可能，九尾黑狐便觉得无尽的绝望。

每每月圆之夜，便会想起他。

登上高岗，它忍不住对着这陌生而熟悉的世界悲鸣。

它早已经忘了吸呐月之精华了。

浸濡了千年的杀戮，当初他给予它那天地之灵的纯然炼气，也已变得混浊。但由此，它也得到了更强的力量。那浸染了兽性的妖气，溶进自身炼气之中，与他一起修炼而得的人性，一点一点的泯灭了下去，身为兽的野性，复苏而抬头。它陷入了南荒诸兽你死我活的杀伐之中，他最为不齿的事，窃取他兽之气，它亦干过了不少，袭击进入南荒的人，获得他们的修为道行，更不在话下。

直到五尾狰与楚捷一战，以它本来之意，却是要攫取那三人一兽的力量的。可是，三个人类的其中一个，竟然让那两个人类逃走了，而另一个人类，护着半死不活的另一个人类，遁逃。

就在那一刻，被它遗忘了许久的人类的事，忽然唤醒了。

他是人类。

杀他的亦是人类。

眼前这三人，也是人类。

既互相残杀，又互相爱护。

到底人类，是个怎样的兽类？

它想它即使得到了那个对抗五尾狰的人类，恐怕亦无法下口。于是选择尾随另两个人类，于是发现了他们匆忙落下的包袱。

韩陵令！韩陵卷轴！

南荒诸兽恨之入骨的一群人类，又是什么模样的？

黑狐疲惫于杀戮的心里，再一次，他许多年前那淡淡的一句话，随着远古的风而至，渗进了他的脑海：

“修元吧！变成人类！”

日期：2009-02-06 22:08:54

第一百零九章 寻人

钟小于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黑暗中现身的九尾黑狐，站在篝火旁边，淡蓝色眼眸里，燃着熊熊的火焰。

“你很健谈啊！”钟小于笑了笑。听了九尾黑狐的故事，他心里的思绪，作千头万结，欲理还乱。

九尾黑狐依然盯着篝火，低低地说，“在南荒生活了那么多年，从来没有跟人类交谈过。即使在韩陵，因为多说会被人看出破绽，亦不敢多言。现在你既知道我的身份，我即使说说也无须顾虑。”说到这里，九尾黑狐才转向钟小于，讥笑，“人类，不本来便废话连篇的么？学做人，先从说废话学起也许是最容易的事。”

“你说，人类是什么？”钟小于尴尬地一笑，问。

“人类？人类是世间最斯文的兽类。”九尾黑狐扬起头，望着夜空中的皎月，“很脆弱，很胆小，却懂得群居而活，亦不会无来由地倾轧不休。为了自己的强大，不惜牺牲地寻求修炼之术。”

“可是，人类，也有丑恶的一面。”钟小于提醒。

“你是说互相残杀？欺凌弱小之举？”九尾黑狐见钟小于点头，才说，“我出了南荒，入了韩陵只一年时间，但在上阳山，此类兽行，暂为少见。”

而后补充，“我想，即使有，亦不奇怪。毕竟穿上衣服的兽类，还是兽类。既是兽类，自残有兽性。只是，人类的虐杀的行为，比我们这些妖兽，要少。至少，你们不会赤裸裸地行屠杀之罪吧？”九尾黑狐说到最后，却是有点不确定地问。

钟小于一时说不上来，只摇头不语。

“身为人类，应该对人类自信一点。”九尾黑狐见钟小于犹疑难决，有点失望，“毕竟即使我兽修炼千年百年，纵有无穷力量，无奈到最后却是走那炼化人形之路。”

“你很厉害。”钟小于听九尾黑狐说自己修炼了千百年，点头。

九尾黑狐盯着钟小于，半晌没说话，随风隐去了。

哼，我很厉害？一出南荒便将我制住的你，岂不是更厉害？

果然是人类！面对五尾狰时还那么弱小，只过了四年，凭着一剑，却赶得上我苦炼千年才得来的道行！

可恶的人类。

第二日，钟小于继续修葺那旧屋，而九尾黑狐却再没现身出来过。如此过了三天。当最后将那屋子修补翻砌一新后，看着眼前完好的屋子，钟小于忍不住拍了拍手，“好了，完成了！”

可是，完成了又如何呢？娘和苏苏，都不在这里了，谁来居住？

娘，苏苏，你们在哪里？钟小于在心里问。

村子里居住的人三三两两的，从这屋前经过。打自钟小于回来那一天起，有些人是看着钟小于的一举一动过来的，见他似乎在修理这破旧的屋子，以为他是要在此定居下来，亦不多言。此刻见他最后将屋子修葺一新，却不入内，只蹲在屋前空坪石块上，双目无神地垂头望地，却亦是有些好奇。

“你是斯坪的村民么？”有人问。

钟小于不说话，只摇摇头，又点点头。

“这些年你去了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回家呢？看你的屋子，之前破落成什么样子了？”

钟小于对回家一说很高兴，抬起头笑了笑，而后又苦着脸低垂了下去。

“那不是他的屋子，那是谢夫人的屋子。”人们中忽然有人冲钟小于大喊。

钟小于忽地抬起头，死死盯住了说这话的人。是个瘦弱的男人，他亦朝钟小于走了过来，疑惑地打量着他：“真是奇怪，当年谢夫人在的时候，怎么没见过你？你现在是帮谢夫人管理房子么？你是谢夫人什么人？”

“大，大伯，你认识娘和苏苏？”钟小于问。

“娘？你管谢夫人叫娘？”男人有点惊讶，“我只知道谢夫人有个女儿是唤作苏苏，但却没听说她还有一个儿子。”见钟小于窘迫得不知道如何解释，却是恍然大悟般叫了起来，“原来如此。”而后却是笑得有几分轻薄，“难怪会有那么多不明来历的男人来找她，原来却是个水性杨花的不正经女人。”

听男人侮辱谢氏，当下钟小于便握紧了拳头想揍其一顿，但听这人说出的话，却是暂时忍了下来，“男人？什么样的男人？”

“不清楚。是一群穿着黑色衣裳的男人，把她跟苏苏一起带走了。”男人脸上写满了鄙夷，“大概是她在外面相识的什么野男人吧？”

黑色衣裳？钟小于想起了杀害一言的人，亦是穿一身黑色衣裳的，心里一紧，“你知道，他们去了什么地方吗？”

“我怎么可能知道？我又不是她的姘头，怎么会知道呢？”男人此话一出，听到的几个村民均皱了皱眉，有一人掩嘴笑了起来。

“喂。”钟小于气从心来，一手便拽住了那男人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