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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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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崔撸着脸默不作声,四下瞅了一阵才说:“邱明,有些……不对劲咧!不对劲咧!”说罢,他伸出满是大骨节的手指冲着我嘘了一声,“你听,外头的大雨明明下得哇啦哇啦的,可是你再看这车窗,咋……咋他娘的一滴也没落在上头呢!”

听到老崔这么念叨,我赶紧摇落车窗一探究竟。生猛的阴风囫囵囵灌进了车内,冰凉不禁让我寒噤连连。这风里似乎夹杂着一股子潮湿之气,倒像是寒冬腊月的老北风那般刺骨不已。我把脑袋探出车外四处观察,只见卡车周围弥漫着一团黑濛濛的浓雾,能见度只剩下半米左右。更不可思议的是,车头灯原本能照出去十来米的光束,居然只剩下一巴掌长短,光束幽幽地颤抖着,犹如线路接触不良时的样子。而耳际间确实能听到近处的落雨声,但是卡车周遭却真的不见一星半点的水滴!

黑雾,似乎把卡车死死地包裹了起来,我们就像被放入了一只密封的匣子里……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随即联想起了刚刚连踩油门的事儿,心里顿时七上八下,说话也开始结巴起来:“老崔,咱们,咱们是不是……遇见啥不干净的东西啦?”

我的话音刚落,还没等老崔搭茬,就听到由哗哗的大雨声里霍然传来了两声稀沥沥的啜泣。这“嘤嘤”的声响在暗夜里显得异常诡秘,仿佛受了委屈的孩子孤独地躲在角落里。我的身上早就叠了三五层鸡皮疙瘩,那股难受的劲头儿,就像用长指甲叽嘎叽嘎挠着玻璃。不过,我从声音传来的方向判断,它一定跟刚刚卡车撞上的那个东西有关。于是我不管不顾地从底座下掏出了那把防身用的匕首,壮着胆子跟老崔说:“走!下去看看!看看到底是啥玩意儿!”

这时候老崔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把眼珠子瞪成两颗牛蛋,以命令的口吻道:“邱明哇邱明,赶紧把车窗摇上!我们……我们遇到阴燮了!再晚,再晚……就没命咧!”

日期:2012-3-19 13:19:00

——若是旁人咋咋唬唬说这样的话,或许我还会思量思量,但是老崔不同。要知道,他压根儿就不是喜欢开玩笑的家伙,若是这种性格的人但凡认真起来,那就足以说明了事态的严重性。所以,我赶紧劈叉啪嚓摇上了车窗,不管不顾地问他:“你说什么阴燮?啥再晚就没命啦?”

老崔的喘息断断续续,虚汗流了一脑门子。他胡乱抹了两把才说:“今天是阴历七月十五。”

“阴历七月十五……鬼节!!”我从老崔意味深长的话里听出了些许端倪,“你是说阴燮那玩意儿……”

“原先……”老崔继续喘个不停,“原先这些东西我是半信半疑的,可是,可是刚才你也听见那瘆人的动静了……你,你知道闫二愣子这个人吧?就是咱一个生产队的,前年腊月死掉的那个。”

“知道,知道,怎么会不知道!”我连连点头,“不就是那个叫闫疯子嘛,整天神神叨叨的。据说他临死之前还给自己造了一副棺材,后来,他爹不知怎么的还弄瞎了一只眼。”

老崔显得有些激动,从嘴里冒出的话哆哆嗦嗦:“其实,闫二楞子压根儿就不疯!他是生来就开了天眼的!那两年俺俩走的挺近乎,没事儿的时候还凑在一堆喝点小酒。有一次生产队上山割苞米,回来的时候毛毛的月亮都撑起来老高。你也知道,这山路常年走牛车马车啥的,轱轳印儿压得很深,我就扛着镰刀在里头晃荡着。可是我每走一步,身边的闫二愣子就跟着呲着牙‘嘶嘶’地咂巴着嘴。我觉得奇怪就问他这是咋了,闫二愣子说,咋了?看着你把它们的胳膊腿儿都踩碎了,我瞧着心慌。当时我一下子就毛愣了,赶紧从里边跳上来,心惊胆颤地问他踩着啥了,闫二愣子说踩着啥还用用告诉你么。我立马就明白过来了,又悄悄地问他那些东西长啥样,他说红的白的青的灰的都有……闫二愣子还警告我,以后夜里千万别在车轱辘印儿里走,他说那是阴阳路,要是碰上一只黑的你自己咋死的都不知道。”

本来我就害怕的要命,再听了老崔这番话当时真是手足无措。但是,人这东西有时候偏爱逞逞能,特别当时我又年轻气盛,为了面子也要装装大瓣儿蒜,于是我故作镇定地说:“那后来呢?难道他爹瞎眼这事儿也是因为闫二愣子?还有你刚才嘟囔的什么阴燮……”

日期:2012-3-19 13:24:00

老崔盯着车外的黑雾叹息不已,良久之后才打开了话匣子:“后来有一天,闫二愣子突然跟我说他就要走了。他说那头催得很急,让我尽快帮他弄两块上好的棺材板子。我想到好歹邻里一场,无论他说的是真是假,这事儿我都得给他办。于是我就进山给他弄了两颗爆马子木,你知道,这成材的爆马子木根本就不好找,而且用它做棺材多少年都不会烂,就连鸭绿江对岸的朝鲜人都到咱们的地界来偷伐偷盗的。为此,闫二愣子还破天荒地请我吃了二两炖烂的狗肉……棺材造好以后,不久,闫二楞子就真的死啦。”

老崔说到这里欲言又止,他吧嗒了吧嗒干裂的嘴唇,这才“嗨”一声,接着又说:“可是,可是谁也没想到,就在闫二愣子出殡的那天,出了件特别奇怪的事情来。现在跟你唠叨我这心里还泛嘀咕呢!我记得那天嘎嘎的冷,我们几个抬棺材的乡亲冻得浑身直打哆嗦,漂了层白霜儿的眼睫毛只要眨巴眨巴就生生地往一起粘。等到将棺材放入土坑里头准备填土的工夫儿,我猛地听见了棺木里传来五六声‘嘭嘭’的响动,急赤火燎的。在场的人顿时就吓懵过去了,谁也没遇见过这阵仗哇!咱们公社里那个叫锁柱子的,二话没说热腾腾的尿就从棉裤裆里流了出来。后来敲棺木的嘭嘭声越来越急,闫二楞子他爹一看不行,只好胆突突地用带着的家伙什儿把棺木撬开了,结果你猜怎么着?里边活生生蹲着一只碗口大的绿汪汪大蟾蜍!这玩意儿跳起来喷出一股花白的浆子,直接浇瞎了闫二楞子他爹的右眼,然后蹦跶蹦跶进了林子。接着,我们就草草地埋掉棺材,赶紧离开了那个地方——那两年国家破除迷信的风头正紧,所以往后我们谁也没敢再提这桩怪事儿。可是事后我怎么也想不明白,那只大蟾蜍是咋进的棺材里?还有,当时可是寒冬腊月,按说那玩意不该在这个节气出没哩!”

我听罢这番话,冷颤打得像敲个不停的鼓点儿,巴不得老崔从来没有讲过这些。

老崔见我一时间没了动静,大概是猜出了我的心思,他连忙笨拙得往回找补:“那个啥那个啥……邱明,我就是这么一说,你权当我胡嘞嘞,实际上压根儿就没我说的那么邪乎。”

我听得出老崔明显是在给我找台阶下。虽然他也是一番好意,但我当时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扭过头来瞪着眼他问:“闫二愣子说的那个阴燮到底是个啥?”

老崔见我跟他生起了闷气,满脸憨厚冲着我机械地笑了两声,这才吞吞吐吐地说道:“阴燮……闫二愣子说它是死于腹中四体不齐整的胎儿变的,由于不能成人,这些被胡乱埋在深山老林子里的胎儿戾气不消,经常会在夜里出来拦路魇人……它们有时候现形的是半拉脑袋瓜子,有时候现形的一串血赤连浆的肠子,还有长蛆的眼珠子和霉烂的手指头脚趾头……还有毛发!反正……反正都不是齐全的身子。而且,每次这玩意儿出没都会‘嘤嘤’的叫唤个不停,就跟刚刚听到的一模一样!邱明,你想想,这工夫儿雨水淋不到卡车,车头灯也照不出去,明显咱们就是被魇住了,不是遇见阴燮……”

老崔说到这里突然合拢了嘴巴,接着他仰着下颌盯着头顶呆住了。

日期:2012-3-19 13:2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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