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3-30 13:52:00
“不一定是黑米,绝不会是黑米。”我伏到那具盖着床单的尸体上,毫无目的地上下抚弄起来,“你告诉我,她不是黑米。”我喃喃自语,继而不可控制地无声啜泣起来,嗓子已经嘶哑,再发不出更高的音量。
“你冷静点,除了你的爱人,还会有谁死在这栋别墅里?如果不是她,你应该知道能在哪里找到她。”艾斯蹲下来,按了按我颤抖的肩头,“穿件衣服吧。”
我在想要不要告诉妈妈,妈妈能够承受这惨烈的巨痛吗?她不能。她无法接受才和自己儿子成亲半个月的儿媳突然被如此残忍地杀害。这是常人无法想象和承受的不幸。刚刚发生在两周之前的婚庆仪式还在睡梦里欢喜地继续,谁曾料到衔接它的竟是令人肝肠尽断的哀乐?我不能对妈妈说,她的高血压会在这个噩耗的助推之下立即要了她的命。
艾斯等我穿上衣服略略安静下来后说道:“凶手很是歹毒,用一把锋利的刀子捅了黑米——哦,不一定是黑米——十数下,尔后又从卧室拖至壁炉焚烧,现在是五月天,你们不可能备有足够的燃料,火很快就熄灭了,凶手见烟雾渐浓,气味怪异,便从一楼洗手间接了水草草浇了一下,就从入口仓皇逃去。从整个犯罪过程的老练程度看,凶手要么是个杀人惯犯,要么受过特殊训练。现场虽未经过精心清理,但却无迹可循,而且”
“你等等。”我打断了他的话,拉他至二楼的卧室,卧室地面凝固的血迹鲜艳如漆,刺痛着我干涩的双眼。
我调出那部还在工作中的电脑的监控录像,刚刚我想起九号别墅的大门前装有监控。视频资料里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记录,但是今晚的却有,暗淡一团。我想到我心爱的黑米夜里十二点还在痴痴看着监控、等着她的丈夫归来,就又忍不住涕泪俱下。黑米,我的爱人,你好端端怎么就没了呢?你是躲起来了吗?那个焦黑的尸体是你的恶作剧吧?曾经我还猜想你是个飞檐走壁的女杀手,可如今你却将自己连同你的丈夫一齐送进了一个永不苏醒的噩梦。
视频里什么也看不到,除了一动不动的水泥地面和为风吹摇的两棵香樟树。黑米,都怪我,要不是我玩心太重,你又如何会遭此不测?我开始捶胸顿足,呼天抢地。嘶哑的喉咙发出惊兽的干吼。艾斯好不容易安抚住我。
“你刚才没听我说完。之所以推断这个凶手训练有素,是因为他是从二楼卧室隔壁房间的窗户爬进来的,我相信普通人是很难通过几乎无立足点的墙壁爬上这个二楼来的,他应该是偷偷勘察过不少次,所以监控里根本没有他的身影。”艾斯说到这里,突然不适宜地笑笑,“要不是我熟悉你,我还以为你是个杀人犯呢。”
我没有力气回击,梦游一般又向楼下去,我要再去看看那具盖着床单的尸体。
2012-3-30 18:29:00
“刀扎在哪儿了?”
“后背,腰部,还有左侧的颈项上。死者扑到在地后,他又在后背猛扎了几下,我猜。是一把极其锋利的刀,我们在壁炉里发现的,刀柄已经融化。”艾斯指着一名刑警手中的塑料袋,一把闪亮的刀子收在里面,刀尖刺破了袋子,刑警小心翼翼地将它装起来,艾斯接着说道,“我从来没见过刀身这样闪亮冷峻的刀子,我叫不出它的名字。”
我看了他一眼。凶器叫什么名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杀人了,重要的是它先前的持有者用它杀人了,而且杀死的还是一个根本不该与死关联在一起的人。
“为什么要杀她?”我又掀开那张床单,果然看到左侧的后颈脖上有一条窄窄的刀口,血已经凝固了,混着黑色的颗粒;还有那,从正面看应该是右腰眼里,也有几道粘合起来的刀口。我嗖地将床单又重新盖上,没有勇气再去检验死者的后背。我抬眼愤怒地看着艾斯,仿佛他是凶手一样,恶狠狠地问道,“为什么要杀她?为什么要杀我的黑米?为什么?为什么?”
“我跟你有同样的疑问,老梅。”他看看表,“快五点了,”别墅大门是开着的,外面已经透出天光,是个阴天。艾斯突然拍拍手掌,对着还在四处拍照的警员说,“伙计们,快天亮了,打个盹吧,天亮再仔细侦查一遍,尤其是后窗。”他又面向我,关切地问,“你要休息会么,老梅?”
“你觉得我能睡着么?”我反问道。
他自讨没趣地耸耸肩,转身向洗手间去了。我讨厌他这个耸肩的动作,我觉得此人无法怀着一颗悲天悯人的心去侦破凶案,破案对他来说已经成了一种熟稔而麻木的事务性工作,他甚至可以吹着口哨去翻动一个死者的身体,如果没有旁人在场的话。
我好像还在固执地等着黑米回来。我坐在客厅的一把椅子上看着逐渐变亮的门外。我似乎觉得凭借某种意念,或者一种自欺欺人的死者另有其人的想法,可以看到黑米穿着自己店里正在热卖的裙衫,又风姿绰约、高贵优雅地向我走来。
天光已经大亮,丨警丨察们又开始动作了,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2012-3-30 19:07:00
我突然想抽根烟,但是我的口袋里已经很久没装过香烟了,可以说我基本上已经戒除了它,偶尔陪人抽一根,抽不了两口就被掐灭了。
我可以戒酒,我可以戒烟,我可以戒掉女人,但是我能戒除我的黑米吗?黑米对于我而言早已绝不仅仅是一个温柔可亲、风情万种的女人了,她已成为我身心的一部分,她就是我,我就是她,她不在了,我还算是活着吗?
但是我无法替那个凶手找到一个适当的理由。有些人,即便是世间最狠毒的恶棍,也不忍心侵犯,黑米便是其中之一。到最后,我只能将这一切解释为:上帝是个善妒的恶妇,它不能忍受世间还有黑米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子正幸福甜蜜地活着。
不知道什么原因,忽然之间,我有些倦怠,不是因为熬夜,不是因为悲伤,我开始莫名烦躁起来,看着依然忙忙碌碌却一无所获的丨警丨察们,我真想将他们撵出去,我想一个人呆着,我想独自守着那具惨不忍睹模糊莫辨的尸体,似乎她还活着,她只是暂时睡着了,我不想这些无关紧要的局外人来往穿梭打搅我们。我想和她并排睡在一起,我们挽着手臂,一直安静地睡下去,不复再醒来。
当然,我只是这样恍惚了一下。早晨的第一个电话是亮子打给我的,他第一句话就是问我昨晚的牌运。我听到亮子的声音——我不明白为什么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立即就无法遏制地哭起来。我听不清亮子在说些什么。我只是一个劲地哭。亮子最后大叫一声:哭!哭!你他娘到底哭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