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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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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3-01-17 08:34:29

颜之推:一部家训导万世

艳曲生于南朝,胡音发自北俗。

在六朝诗赋中,南朝诗作始终飘荡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残红艳粉、戏蝶流莺的浮靡绮烂色泽,北朝诗作却与之形成鲜明对比,散逸着苍劲沉郁、刚毅雄健的清新朗阔风致。

但有两首诗却是个严重的例外。它们均出自南人之手,抒发的也都是国破家亡之后流落他乡的感时伤世之情,字里行间虽然充溢着深切的黍离之悲,故园之思,但却一扫南诗的低迷悱恻,透露出一派清爽凛纵的北诗气概。

先来读一下:

“榆关断音信,汉使绝经过。胡笳落泪曲,羌笛断肠歌。纤腰减束素,别泪损横波。恨心终不歇,红颜无复多。枯木期填海,青山望断河。”

“璧入邯郸宫,剑去襄城水。未获殉陵墓,独生良足耻。悯悯思旧都,恻恻怀君子。白发窥明镜,忧伤没余齿。”

前首是庾信的《拟咏怀》,后一首是颜之推的《古意》。

两首诗作的共同点是,作品寄寓相同,襟抱一致,感怀同旨。最让人惊奇的是,作品集体卸却南朝诗赋固有的纤婉轻浮,呈现出雄浑苍郁的北朝诗作气象。

原因很简单,他们起初同时仕梁,南梁政权垮塌之后,又几乎同时分别流落在北方。多年客寓北地,朔方的关山明月,罡风尘沙,大漠孤烟,已然洗去早年的绮艳诗风,代之以苍劲的北地风格。

在六朝及隋的诗人行列中,庾信诗名高举,相当卓著。成就他这种诗名的最重要原因,是才情诗思之外履南走北的独特复杂经历。南朝的烟雨,北地的清寂,交织于诗人一体,使得庾信笔下既有着江南旖旎深婉的底色,同时又渗透着旷达清健北方地域特征,因而诗风兼综南北之长,作品旨深调远,被杜甫盛赞,“庾信文章老更成,凌云健笔意纵横。”

而在南北朝末期至隋的整个儒家学者队伍之中,颜之推与庾信几乎有着完全相同的个人经历。他由南入北,在时间经度上,历南梁、北齐、北周、隋朝四朝,在空间纬度上,游宦于中国南北广袤的区域,因而使得他学通南北,既有着南朝重魏晋传统、清通简要的特点,又有着北朝重汉儒风气、渊综广博的特征。

因而,当隋朝一合江山,统一南北之后,在必然带来的南北学术交汇、碰撞与融合中,并由此产生“江南河北,义例不同,博士不能遍涉,学生皆持所短,称己所长,博士各各自疑,所以久而不决也”的学术混乱之际,淹贯南北之学,通晓各家长短的颜之推,就完全可以以儒学宗师的身份走出来轻咳一声,然后厘清秩序,定纷之乱。

但他没有站在学术讲坛上说话,而是用一部取貌家训的作品,向这个身临的大一统时代发言。他告诉混乱之中各执其偏、团团打转的人们,什么是为学目的,什么是立身之本,什么又是正统儒家学术的旨向,从而倡导并呼唤早期儒家精神的重新回归。

由之,他屹立为隋朝士林的儒学楷模。

日期:2013-01-19 08:29:02

这个学术塑像的矗立,却是以被矗立者的人格屈辱为础基的。如同曲尽天人之妙,畅达宇宙之奥的《周易》,是以羑里城中一间昏暗潮湿的监牢为产房。

国家不幸诗家幸,诗家不幸诗歌幸。周文王与颜之推均非严格意义上的诗人,但做为学者,他们依然享用着这条艰涩的逻辑。

颜之推生于公元531年,卒于公元591年,祖籍琅琊临沂,出身于世代尊崇儒术的世宦家庭,系晋元帝时衣冠南渡的北方大族之一。

据《北齐书·颜之推传》载,其“九世祖含,从晋元东渡,官至侍中。父勰,梁湘东王绎镇西府咨议参军。世善《周官》、《左氏》学。之推早传家业。年十二,值绎自讲《老》、《庄》,便预门徒;虚谈非其所好,还习《礼传》。博览群书,无不该洽,词情典丽,甚为西府所称。湘东王以为其国右常侍,加镇西墨曹参军。好饮酒,多任纵,不修边幅,时论以此少之。”

少年聪慧,博览群书,加之渊源的家学熏陶和影响,使得他在继东晋竞相谈玄言虚的流风余绪中,能独立于玄学与佛学流行思潮之外,始终保持对儒家经典情有独钟。而且,颜之推博览群书,文采斐然,这些都为他后天成长为一代儒宗,提供了重要的人生早期先决条件。

这样一个才华横溢的少年,自然要被湘东王萧绎所看重。公元550年,萧绎派遣世子萧方诸镇守郢州,20岁的颜之推便被做为重要的辅佐人才,以中抚军府外兵参军,掌管记的官职一同前往郢州。

“如果没有一场暴风雨突然袭来,崖头的那朵山花将一直在那里绽放,然后衰败。”普希金这样说过。

如果世界一直如此安闲,颜之推将在郢州安静地读他的书,喝他的酒,间或再书生意气十足地狂放一把,任纵一回,然后像大多数儒生并无波澜的人生一样,叙写自己的诗酒年华。

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将之彻底颠覆。

侯景之乱,不仅改变了颜之推的人生,而且改变了萧梁的国祚。

起因却在于梁武帝的鼠目寸光,引狼入室。

很像战国时秦国覆灭赵国,起因是赵王贪图韩国上党亭守的无偿献城,为了一块不劳而获的肥肉,赵国最后将自己整个家业赔付了进去,血本无归。

东魏高欢麾下狡诈多变、反复无常的侯景,在公元547年高欢死后,以河南为见面礼投降西魏,宇文泰深知侯景的狼子野心,于是对他明助暗压。为此,侯景再次转换门庭,又举着河南土地的这个钓饵,转而投降南梁,梁武帝萧衍为贪图这块土地,接纳侯景,并封他为河南王兼大将军。

羽翼渐丰之后,侯景终于在公元548年,以欺骗手段获得梁武帝侄子萧正德作内应,攻入建康,杀萧正德,又于次年攻破台城,软禁梁武帝,最后将梁武帝活活饿死在台城内的文德殿。

城破之时,建康城中只剩下二三千人,尸骸堆积,血流漂杵,惨不忍睹。侯景又东掠三吴,使富庶的长江下游地区出现“千里绝烟,人迹罕见,白骨成聚,如丘陇焉”(《南史·侯景传》)。这之后,侯景立萧纲为帝,继而废杀萧纲,立萧栋。公元551年,侯景废萧栋,自己称帝,国号汉。次年,梁将王僧辩、陈霸先大败侯景,攻下建康。侯景乘船出逃,被部下杀死。这就是著名的侯景之乱。

侯景之乱中,当郢州沦陷于叛军之手后,颜之推被俘。这中间,颜之推几次面临被杀的危险,但每次都多亏行台郎中王则的帮助才侥幸获免。“就狄俘于旧壤,陷戎俗于来旋。慨黍离于清庙,怆麦秀于空廛。鼗鼓卧而不考,景钟毁而莫悬。野萧条以横骨,邑阒寂而无烟。”这是他记录当时惨景的诗行。

公元552年,侯景被灭,湘东王萧绎在江陵即位,是为梁元帝。劫后余生的颜之推回到江陵,被任命为散骑侍郎,奏舍人事。

然而仅仅过了两年,西魏大军便南下来袭,公元554年攻破南梁首都江陵,梁元帝被杀。江陵遭掳后,梁朝王公以下数万百姓做为奴隶,被押解至遥远的西魏国都长安。

在这长长的神情沮丧的战俘行列中,就垂头丧气地行走着欲哭无泪、伤心欲绝的颜之推。

身困囚车,远赴他乡的路上,他吟下:“昔为时所重,今为时所轻。愿与浊泥会,思将垢石并。归真川岳下,抱润潜其荣”,以此哀悼故国之丧,痛挽自身之辱,“未获殉陵墓,独生良足耻。悯悯思旧都,恻恻怀君子。”

一吟双泪流!

山河破碎,身陷囹圄,这些都已是铁的事实,无法抗拒。只能低着头,向着茫然不可知的命运前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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