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2-11-03 20:59:58
(承接上文,故事继续……)
三十三穷欢乐
徐永福那年在卧龙川为自己箍起一眼窑洞之后,便又回到北山在郭存寿家做起长工来。
一年后的一个秋日,永福领着几个长工割完地里的豌豆吃罢午饭后正要休息,就听见东家郭存寿喊他的声音。
厅房里,郭存寿正坐在一张朱色的八仙椅子上熬罐罐茶,见徐永福来了,客气地说:“永福娃娃,有件重要的事情要你帮忙哩。”
徐永福将半个屁股倚到炕头上,笑着说:“东家,看把你客气的。有啥活你尽管吩咐好了,再别说帮忙的话咾。”
郭老汉从桌子上拿起烟瓶,右手打开烟盒拉出几缕金黄的细丝,就用两个指头搓揉起来:“永福娃娃,我准备在定水城里开铺子哩。”
“哦,这可是件好事么。”徐永福高地说。
郭存寿叹了口气,将揉好的豆状烟丝装到水烟锅后说:“可你知道,我们这里货物太少了,要是卖本地货,肯定是赚不了几个钱的。何况,这样的铺子定水城里到处都是呢。”
“嗯。”对于这些事情,徐永福可是想都不曾想过。
“所以我准备把咱们家的豆子、胡麻等粜到金水,然后再在金水购回一些咱们这里稀罕的东西放到铺子里来卖。”郭存寿一边说着一边将装好的水烟递到徐永福的手里。
徐永福接过水烟,将炕沿上的麻杆条在炉火里点燃后便放到烟锅跟前“咕通咕通”地吸了起来,吸完,就不由地赞道:“啊呀,这烟叶子过瘾地很么!”
郭存寿呵呵一笑:“美吧!这叶子我们这里就没有,这是地道的金水烟哩。”
徐永福这时才明白了郭存寿的意思,憨憨地说:“哦,东家,你是要我到金水给你粜粮食吧?”
两天后天刚刚亮,徐永福便和东家郭存寿、长工黄四三个人赶着满满一骡车胡麻向着遥远的金水进发了。
中午时分,他们已经走出北山崎岖的山路,踏上了通往定水的官道。
虽说当时已是深秋时节,可午时的太阳仍然炎热,当骡车行到红土河时,人和骡子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哎哟,这个死天爷,啥时候了还这么热。”黄四一等车停下便爬到车厢里的麻袋上躺了下来。
郭存寿见了,对着黄四笑骂道:“你就是爱叫唤,前晚我说让柴娃子来,可你非要去。看看看,现在才受这点苦,就怨天怨地的。我说啊,你要是受不了了,就趁近回去吧!”
听了这话,黄四突然从车上跳了下来,从正准备到河里饮牲口的徐永福手中夺下缰绳,大声说道:“别别别,东家,我活了四十多岁了,连个定水城还没去过哩。你要是现在把我赶回去,不叫咱家的那帮长工笑死才怪哩。何况我都答应我婆娘了,说要在金水给她扯上五尺洋布哩。呵呵呵,永福啊,你先和东家歇干粮,我给咱们到红水河饮牲口去。”
“哈哈哈——”他的这一举动不禁惹得郭存寿两人大笑起来。
半个时辰后,郭存寿见人和骡子休息的差不多了,这才亲手套上骡车,继续赶路。
“东家,这大路平展展的,牲口出不了多少力气,我看你就坐到车上去吧。我在后面跟着就行了。”黄四客气地说。
前面拉骡子的徐永福也说:“老黄说得对着哩,你就坐到上面吧。”
郭存寿一笑:“你们以为我老了是不是?噷,告诉你们,当年我挑着两担子货南南北北什么路没走过什么苦没受过啊。唉,就怕你们现在还比不上我老人家哩。少破烦了,前面的红土沟全是缓坡路,牲口们还要用力呢!”
两人见东家执意不坐,也便就不再勉强,认真地随着骡子的脚步赶起路来。
“黄四,把你学的那调调子给咱们唱上一阵,这路上半天不见个人烟,怪恓惶的!”郭存寿摸着灰白的胡子对黄四说。
“唉,那东家,我就给你老人家唱上一段子《穷欢乐》,你看行不?”
“东家,你就让他唱《穷欢乐》吧,好听着哩。”前面的徐永福回过头来对后面的郭存寿喊。
“嗯,《穷欢乐》就《穷欢乐》,你给咱把声音往大整。”
黄四见东家这么说,清了清嗓子,便放声唱了起来:
“走了个阿岗县,买了个烂砂锅。做了个一锅饭,婆娘和女子多。
世上的穷人多,哪一个好像我?
穿一件烂棉袄,虱儿和虮子多。搭在个墙头上,鸦雀子垒成窝。
世上的穷人多,哪一个就像我?
家养的一对牛,长着个门楼角。套上了没犁地,就把那角碰折。
世上的穷人多,哪一个就像我?
还有那一群羊,牯驴比绵羊多。赶在那半山腰,狼就把羊扯下。
世上的穷人多,哪一个就像我?
盖了个三间房,麻杆子担着梁。麻雀儿来踩蛋,就把那梁踏折。
世上的穷人多,哪一个就像我?
住的个三间房,苍蝇连蚊子多。吹灯去没防住,又把那炕烧着。
世上的穷人多,哪一个就像我?
谷子是我的粮,打了么一石多。盛在那柜子里,贼娃偷掉的多。
世上的穷人多,哪一个就像我?
腌了一缸子菜,石头比瓦砸多,捞的个吃菜去,石子把牙拐破。
世上的穷人多,哪一个就像我?
……”
秋日空旷荒凉的午后,陇中汉子粗犷嘹亮的声音顿时划破荒草凄凄的大地,飘入蔚蓝的高空,停在头顶一抹柔软的云彩里,伴着南飞的大雁一同向着温暖的未知地界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