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3-02-19 08:20:45

（承接上文，故事继续……）

徐家破旧的厅房里，炉火正旺。

俆孙氏一边挑着毛袜子，一边冲着院里喊：“良良，赶紧进来，外面冻得很呀，把手冻肿了你还怎么写字么？”

“不冻——”徐子良敷衍地对奶奶喊。

“哎，你说这娃娃，屋里暖得很么，偏要在外面受冻。”俆孙氏喊完后摸了摸地下的新炉子高兴地说：“啊呀，你还别说，这铁皮炉子就是暖和呀。”

“嗯，你不说这可要一只羊哩。”永福老汉满脸微笑。

上个月，兆祥将单位分的一顿煤球拉到家里后，老汉这才从清泉乡买回了这个铁炉子。

“呵呵，他爷爷，你说咱们现在的日子，都好的和过去的地主一样了么。嗨，地主也还不如我们哩，起码他们就没用过电么，呵呵——”俆孙氏说着也将自己的茶盅放到火炉上。

喝完茶，永福老汉便喊来了院里玩的不亦乐乎的子良，开始盯着他写作业。虽然自己也分不清娃娃写的是什么，可只要孙子拿起笔写上一阵、念上一阵、算上一阵、翻上一阵，他就会觉得心满意足——兆祥不也是这么学出来的吗？

是啊，念书的事，对于这些一辈子握惯了铁锹把的庄稼人来说，他们能做的也许就只能这么多了？

“爷爷，给我捉鸟吧，你拔麦时答应过我的啊？”子良一边爬在炕桌上写字一边说。

“啊喓，我的个呱呱神，这娃娃，学习上的事你老是不记，可把玩的事情总记得这么清楚。”俆孙氏笑骂。

“答应娃娃的事就要做哩，良良，别听你奶奶的，你写完爷爷就帮你捉。”永福老汉摸着子良的头说。

“哎——这个死老汉，七十岁的人咾，真的憨成个娃娃咾！”俆孙氏唠叨。

正说着，就见宋贵珍和徐霞霞两个走了进来。

“赶紧把门闭严实，热气都跑到外面去了。”宋贵珍一边对女子说着，一边把手放到炉子上烤了起来：“啊呀，冻死了，你说这天气，刚刚还有太阳哩，可一转眼就阴的严严实实咾。”

俆孙氏抬头在窗外望望，说道：“哎，我看还要下雪哩。”

“奶奶，你织的毛手套再有么？”徐霞霞坐在炕沿上问俆孙氏。

“怎么，昨天晚上我不是给你们几个一人一双了吗？难道你还想给你的女婿要一双。”俆孙氏笑着说道。

“奶奶，你胡说啥么？我大哥今天到外面念书，回来时我妈就看见他的手套不见了，问了半天才说丢在外面了。我和我妈在外面找了好一阵，都没找到么。”徐霞霞说着干脆爬到炕上将两只肿得馒头似的手暖在了热炕上。

“哎，你说这娃娃怎么这么不小心么。算了，再不要找了，肯定叫旁人拾走了。哎，这是你爷爷的一双，就让文文戴去吧。哼，再弄丢了，我可没有了。”

宋贵珍从婆婆手里接过手套，笑道：“霞霞，你们几个给我记着，长大后可要好好孝敬你奶奶你爷爷，不是他们一年攒羊毛，织毛手套毛袜子，这么冷的天不把你们的爪子冻掉才怪哩。”

“奶奶，你听见了没有，你的手套我们可不是白拿，我妈的意思是将来要我们一个个要连本带利一块儿还哩。”徐霞霞调皮地说。

俆孙氏骂道：“死女子嘴就厉害得很，哎，等到你们挣钱了，说不定我早都见阎王去了呢。”

“大妈，我二哥哩？”徐子良写了一阵后问。

“哎，一早起来就拿着个弹弓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哩。良良，你以后少跟着你二哥玩了，我们徐家有他一个不听话的胡日鬼就够了。”宋贵珍叹着气说。

“嗯。”徐子良不乐意地答应。

“霞霞，你给看看，良良的字写的对不。”永福老汉半天才说。

徐霞霞答应着便凑到子良跟前，给他做起免费的家教来。

好久，子良刚做完作业，就急惶惶地对永福老汉说：“爷爷，写完了，给我捉鸟吧。”

屋外，零星的雪片已经飘洒起来，给早上刚扫的庭院里蒙上一层毛茸茸的白纱。

永福老汉一出房门，便伸手在院里的梨树上折下半截木棍，然后才从口袋里掏出一股毛线系在了上面：“良良，到厨房里把筛子取来。哦，再弄上半把秕麦子。”

跑来的良良将半把麦子撒到地上后，永福老汉这才用木棍支起筛子，将大部分麦子罩到下面。

“走，我们到屋里等着。”永福老汉说着便小心放动着手中的毛线和子良向屋里退去。

“爷爷，把毛线从这里穿过来。”屋里的徐霞霞爬在纸糊的窗户上冲永福老汉说。

一进屋，子良便立刻爬到炕上，一把从徐霞霞手里夺过毛线，聚精会神地通过纸窗上一个拇指大小的破洞仔细地观察起来，好像要从那个破洞里把整个脑袋全伸出去。

“你别急，先在炕上暖着，麻雀来的时候有响动哩，你急个啥么？”俆孙氏说。

子良没有听进奶奶的建议，却更加认真地观察起来。

“这娃娃，我看和你二哥就是一路子货么——”宋贵珍笑骂道。

“呵呵，有麻雀来了。”子良小声地说。

徐霞霞凑上看时，果然有三五只麻雀正在树上徘徊：“子良，看着，这几只麻雀就要下来了。”

可让姐弟两人失望的是，那几只麻雀刚飞到地面，树枝上便落下了一块积雪，只骇得这些胆小的鸟儿们倏地又从地上飞起，降落在远处的屋檐上。

“哎——”子良不由得发出失望的叹息。

“不要急，等一阵还来哩。”永福老汉胸有成竹地说。

没过多久，只见屋梁上的麻雀越来越多，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可就是没有一只飞到地面来啄食筛子下的麦粒。

“下来啊，下来啊。”姐弟两个低声地叫道。

“呵呵呵，要是鸟儿能听你们的话，还用得着这么费心吗？”俆孙氏笑道。

“就是，你说这两个瓜娃娃！”宋贵珍应和道。

“下来了，一只，两只，五只，七只……”徐霞霞激动地数着：“啊呀，多得很，良良，先别拉毛线，我说拉你就拉——”

屋外，几只大胆的麻雀终于飞到地面，开始啄食起跌落在筛外的麦粒来。高处的鸟儿们见有好处可得，也开始一个个的落下，终于一个最为大胆或是最为饥饿的麻雀走进了人们给它设计的陷阱之中。

“拉——”徐霞霞高声喊道。

顿时，一阵麻雀拍打翅膀的声音便快速消失在整片雪色之中，紧接着庭院里就只剩下雪花飘落的安静和一只可怜麻雀叫声。

“哎，早了，太早了！”永福老汉叹着气说。

子良没太注意爷爷的叹息，他一拉倒筛子，便到地下穿起爷爷的鞋跑到院里去了。

“姐姐，快来，捉住了一只！”子良大声地喊。

徐霞霞出来一看，果见一只麻雀在筛子下胡乱的惊叫——叫声凄惨，一下子跌落在了她的心里。

“姐姐，你帮我把鸟给抓出来。”

“嗯。”徐霞霞答应着，便揭开筛子用力抓去。

“啊喓，飞了，没抓住，哎——”徐霞霞惋惜地说。

“哎——都怪你！”徐子良望着地上空空的筛子，不觉间一阵委屈的眼泪溢满眼眶。

七年后的一天，已经是初中生的徐子良在听老师讲周树人的《故乡》中“闰土捕鸟”这一段时突然想起了这件过往。当时，一缕阳光正斜射在他的书桌上，透过温暖的阳光——他分明看到了许多年前姐姐在揭竹筛前时流露在脸上的歉意神情，更看到了鸟儿逃离灾难、获得自由时隐藏在她惋惜神情下的坚定和果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