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4-01-05 10:34:59
(承接上文,故事继续……)
第二天一大早大岔的杨阴阳一到就被永福和元嘉两个老汉接到了老大曹兴家的厅房里。
两人陪他喝过茶后,才问起了入葬的时间、地点等事宜。
“啊喓,元嘉哥在这里,呵呵,我真是班门弄斧咾。啊呀,你们给我把亡人的情况说说。”赵阴阳摸着一缕灰白的胡子说道。
说着元嘉老汉就将写着亡者生辰八字、卒殁时间等情况的一张纸条交到阴阳手里。
杨阴阳仔细看了一阵后,便闭上眼睛,伸出左手,自言自语的念叨起来。
许久,他才睁开眼睛,将滑在鼻子上的石头镜子往鼻梁上推了推,这才清了清嗓子笑着说道:“呵呵,刚好二十七是个好日子,正好出殡。”
“那就是大后天么,好,那他赵家爸,坟茔你给算算么?”
“呵呵,这也没算的,今年东山都不受煞气,下午你给我叫上几个后生,我到山上再详细用罗盘测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呵呵,你们就赶紧忙出纸的事情吧。”
出纸在出殡的前一天,这也是整个丧葬活动中最为繁忙的一天。
一大早,厨房里的婆娘们便忙了个不亦乐乎——长面切了一摞又一摞,臊子汤备了一锅又一锅——今天,邻近的村民都会来这里祭奠亡魂,更为重要的是,亡者的娘家人也要来哩。
太阳一出,先是近处的村民来了,后来,连远村刚刚听到消息的村民也来了。他们大都在腋下夹着五张麻纸,一到曹家大门跟前,便由负责迎接的宋德山等人接过后迎到屋里祭奠吃饭去了。
中午时分,永福老汉刚和几个后生刚将讣告立在门口,就听见远处的芊芊沟里已经传来了阵阵哭声。
“快,大家都准备,娘家人来了——”
永福老汉话音一落,厅房里的曹家人便声嘶力竭的哭唱了起来:
“啊呀,我孽障的个妈妈呀,你怎么撇下我就走咾呀——”
“孽障着,我的苦命的妈妈哟——”
“妈啊,妈啊——”
接着娘家人的哭声也越来越近,最终停在曹家的大门前和屋里的哭声里外应和起来:
“我可怜的妹子呀,没享半天福的妹子呀——”
“我的个姐姐哟,苦死苦活的姐姐噢,怎么就这么走咾哇——”
“姑姑呀,姑姑呀——”
“啊呀,亲戚们,别哭咾,赶紧进屋,进屋么,外面冻得很!”宋德山几个人劝服着。
这时,才有几个娘家的男人站起身来,到一旁擦拭红肿的眼眶去了。
“哎——起来,起来,你看娃娃们都跪的时间长了——”宋德山指着跪在门口披麻戴孝的曹兴和曹武父子两个对几个娘家女人说道。
娘家女人虽然都用头巾蒙着脸看不见外物,可听宋德山一提曹家娃娃,便又立刻想到了死去的亲人,于是更加难过的在头巾里吼哭起来:
“狠心的个姐姐啊,你怎么就把娃娃丢下一个人走了啊——”
“哎哟,你走了可叫我孽障的个姐夫一个人怎么过么——”
……
哭声悲怆,人人神伤!
许久,娘家女人才止住哭声,由宋德山领到了厅房中用白布隔开、专供曹家孝子们守灵和休息的“草铺”里去了。
下午三点多,出纸仪式正式开始。
曹家大门外摆满了田耀祖等人做的、娘家后头做的、其他亲朋做的各式各样的花圈、金银斗、彩花篮、摇钱树……
男孝子们先在大门前跪下后,女孝子们也跟着跪了下来。
元嘉老汉一身青衣,站在讣告牌前高声吟道:
“出纸礼始。给孝子们带戴孝——”
杜大宝几个人便拿着一叠厚厚的孝帽发给了曹家人和曹家的亲朋。
“给孝子们授丧棒——”
杜三宝等人便把缠了白纸的丧棒一对一对的发到了跪着的孝子们手里。
“孝子悲念亲人,一哭——”
跪在地上的所有孝子立刻双手拄住丧棒,嚎啕大哭起来。
“先歇。诵读祭文——”
元嘉老汉说罢,便拿着一张黄纸读了起来,内容基本上是约定俗成的:先简介亡者一生中的一些重要经历,然后再颂扬其相夫教子、团结乡邻、勤俭持家等美好品德。
前来看热闹的人们站满了曹家的场院,他们听着元嘉老汉的诵读,不由想起了曹老太太生前的为人,不觉心头一热,纷纷落下泪来。
读罢,元嘉老汉转而高吟:“孝子悲念亲人,二哭——”
于是满地的孝子又一次大哭起来。
“二歇。舅舅问话——”
这时,只见一个六十来岁的老者走到了元嘉老汉身边的一条方凳上坐了下来,开始向曹家人、庄里人探问曹氏兄弟对姐姐(曹老太太)的供养情况。
“好着哩——”
“没麻达——”
人们用这样的话语答复之后,那位老者便满意的站起身来,走到一边去了。
“孝子悲念亲人,三哭——”
哭声再次响起,正要和着随风飘摆的纸火彩带一齐向远处飘去,却又被逆风吹了回来——停在原地,形成一股震撼人心的悲肃力量,冲进每一个人的血液后在全身迅速地蔓延开来。
“三歇。出纸礼毕!叩首——”
这时,帮忙的、看热闹的庄里男人也都跟着元嘉老汉屈膝而跪,向着白雪皑皑的东山方向叩起头来。
出殡这天,天还没亮,曹家不大的院落里就已经聚满了前来帮忙的人们。
永福老汉和元嘉几个老汉围坐在院里的土炉子上熬着罐罐茶,显得比前两日悠闲了许多。也是,所有的工作昨晚都安顿好了,他这个“总理”也该忙里偷点闲了。
“九点安葬?”
“九点!”
……
八点一过,出殡的队伍便从曹家出发了。
史大话和田耀祖走在最前面,他们一个在沿途插上五色小三角旗——指引死者亡魂,一个将买通沿路鬼魂的黄色纸钱撒的满地都是。他们的后面是长子长孙:曹兴低首怀抱牌位,头戴麻布孝帽,低低哭泣;曹武手持引魂幡子,将稚嫩的脚步迈得异常的坚实。
搭挑纸火的庄里人紧跟着曹武将花圈、金银斗、彩花篮等举得老高,和前面的引魂幡一起在严冬里被冻得簌簌作响。曹玉等曹家孝子一手牵着棺缆一手拿着丧棍,紧紧随着纸火队伍的脚步慢慢前行。
队伍的最后,抬着棺木的男人们将前行者留下的白色脚印踏得更实,吱吱只响!
九点,亡人入土。
此时,芊芊沟边曹家清冷的厅房里,曹乾一个人搭在炕边上垂首不语,在满是香裱味道的空气中变成了一尊孤单的雕塑……
此时,卧龙河沿上的田耀业门口,田灵花望着东山的火光缓缓跪地,将一行伤心的眼泪淌落在还远未消融的积雪中……
此时,悲痛声起,纸火纷飞,雪瓣清扬,辛劳一世的曹老太太最终归于生她养她的黄土大地,带着对亲人的思念和不舍永远地离开了世间,化作一抔新起的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