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阳啊啊叫痛，连连甩手，谁料这小猫儿竟死咬不松，牧阳甩得越重，它就咬得越紧。

那卖艺老人用拳头抵住嘴，咳咳了两声。

牧章桐则眉头一皱，伸手朝那小猫儿打去。

忽然那素服少女唤道：“星宿，别胡闹，快回来。”声如莺啼，清脆好听。

那小猫儿立刻松了嘴，用力一跃，少女伸出双手将它接住，抱在怀里。

牧阳的右手背上被咬出两个小洞，往外渗血，嘴里咝咝哼痛。

那少女一脸歉意地说道：“这位大哥，我这猫儿顽皮得紧，真是很对不起。”从怀里掏出一方白净的丝帕，给牧阳包扎起被咬伤的手来。

牧阳瞪着少女怀中的星宿，星宿也不甘示弱，恶狠狠地回瞪着牧阳。两人的目光对峙了片刻，牧阳忽地唉声叹气地摇摇头，心里只怨自个倒霉，竟惹上了这猫中的小煞星。星宿极有灵性，轻快地喵了两声，一副神气模样。

素服女子给牧阳包扎好了伤口，把丝帕的两端打成了个蝴蝶结，婉约一笑，说道：“包好了。”坐回凳子上，嘴角一直挂着微笑，轻轻抚摸怀中的星宿，星宿眯着双眼，舒服地呜呜做声。

牧章桐不动声色，低声询问牧阳有没有事，目光却有意无意地朝那卖艺老人扫了几眼。那老人头戴一顶破毡帽，形容枯槁，面色苍白，如同将死之人，时不时用拳头抵住嘴，咳嗽几声。

牧章桐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从昨晚到今天，他几次换衣，都不忘将这怀表揣在身上。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铁门外渐闻人声哗然，很快有人咚咚地捶门。那看门的家丁拉开门洞看了一眼，欢喜道：“老爷！您回来了！”忙扯掉门闩，将庄门拉开。

庄门外黑压压地站着一大片人，当先走入的是一个身穿元宝厚袄的中年人，肥胖富态，头戴一顶瓜皮小帽，活脱脱一副土财主模样，大冬天的，手里竟还拿着一把撑开的折扇，装模作样地往胸前不停地扇风，一脸傲气，说道：“唔唔，没出什么事儿吧？”

开门的家丁忙说道：“托老爷的福，一切都安好，只是有几个过路的穷人，想讨饭吃，我放他们进来了。”

那土财主轻蔑地瞧了一眼偏桌，说道：“那就好，幸好日本人没打来，这亲手打日本人的机会，我可不能错过。快带进来！”

门外吆喝着，几个护院装束的汉子担着扁担，像抬烧猪似的，抬进一个人来。

偏桌上的四个人定睛望去，只见被抬入的是一个中年人，浑身裹着密密麻麻的拳粗铁链，脖子上锁着一块厚实的枷板，铁链的两头各有两名魁梧护院抓着，神色紧张，似乎是怕这中年人逃了一般。

土财主一指前厅，说道：“把这贼人捆到柱子上！”

众护院吆喝着把中年人抬到屋檐下，绑在粗壮的圆柱子前，拉扯铁链，相当地结实，这才放手。中年人一直低垂着头，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铁老爷手摇折扇，冲门外说道：“众乡亲们，为了抓这恶贼，大家忙活了一上午，今儿个我铁万贯大寿，大家都进来，都进来！”说罢将折扇一收，哈哈大笑，志得意满地往前厅里走去。

门外众乡农连连称谢，潮水般往门内涌，纷纷寻好位置坐下，初略数来，少说也有两百来人。

乡农们坐定，却极守规矩，无人敢动筷子，一直等到铁万贯在前厅的首席上招呼大家吃喝，这才开吃。牧阳早就饥饿，也不客气，呼哧呼哧地大吃起来，比起左肩胛的阵痛，填饱肚子才是头等大事。

坐在牧阳身边的少女看着牧阳风卷残云的吃相，又轻轻地笑了。牧阳包了一大口饭菜，抬起头来，盯着少女。那少女舀了一碗汤，送入嘴里，脸上仍带有微微笑意。

忽地她脸色一变，像是控制不住似的，嘴里的汤噗地喷了出来！

两人紧挨着坐，隔得就近，这一下更是出乎意料，牧阳正望着她，根本不及躲闪，脸上顿时湿漉漉的一大片，汤汁顺着下巴就往衣服里流。

牧阳心里窝火，正要发作，那少女连忙说道：“对不起，对不起！”卷起衣袖来擦拭牧阳脸上的汤汁。牧阳忍住气，睁开眼来，只见那少女一脸歉意，竖起食指，指着天上。

牧阳连忙抬头，顿时喉头一哽，嘴里还没嚼碎的饭菜竟全都囫囵吞了下去。

原来就在铁门左侧，院墙上方，半空中竟漂浮着一个人！这人手举黑伞，御风而来，仿佛是在空中闲庭信步一般！

那道黑影飘过高墙，阳光把他的影子投射在院子里，不少埋头大吃的乡农仰起头来，顿时惊叫道：“飞，飞来了！神，神仙啊！”好些人和牧阳一样，嘴里都包着饭菜，顿时都噎住了，连连呛咳。越来越多的乡农抬起头来，惊得站起，指着天叫道：“哇哇哇哇，还真是神仙啊！”“他是在空中飞吗？这……这怎么可能？！”“什么神仙，那分明是个洋人！”“嘿，稀奇稀奇，真是个洋人，还是个会飞的洋人！”前厅首席里坐的都是附近有头有脸的地主商贾，这时也都拥到前厅口来，冲天上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御风飘行之人，金发碧眼，面目俊朗，穿一袭纯黑色的风衣，的确是个洋人。

牧阳早就忘了脸上被少女喷上汤水一事，这等空中飘浮的奇术，已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在他的印象中，只有在说书先生的神话故事里，这样的事才出现过。

那少女仰头盯着空中漂浮的洋人，眼神里暗含深意。

那洋人平移到院子的正上方，忽地停住了。他就那样静止在空中，俯头四顾，似乎是在找寻什么。随即他轻轻一笑，像是找到了要找的东西，轻抖黑伞，缓缓地飘落而下，稳稳地落在院子中央留出来的空地上。他绅士地向周围施了一礼，随即把左拳举起，凑到嘴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