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2-01-06 22:29:40
(六)
萦良觉得原飞君终于说了一句发自内心、比较中肯的话,也终于给了她一个提议他回Y市的时机。
萦良趁机道:放下一切回Y市,从头开始吧!既然明白自己能力有限,运气欠佳,何苦干那夸父逐日的事儿呢?我还有一点钱,可以给你过渡用。
沉默了好一阵,飞君才回复:说得容易!为了这个公司,借了多少资金?公司不做起来,拿什么还?手上接了人家的项目,不做好,怎么交待?
萦良:是,你的资金,你的项目,你的公司,都不好交待!你好负责任啊!那么,你对我和阿恒,我们这个家可负起过任何应该负的责任?你拿什么给我们交待?
飞君:将来好了,一切还不都是你们的!
萦良:我要那一切干什么?我跟你不同,你的全部生活就仅仅是为了实现你的事业、财富目标,而我,事业或财富都不过是为了丰富生活本身!我看,你是有些本末倒置了!你最开始追求这些东西,是打着为家的口号,现在,就连这个家也开始在不断让位给你的事业、你的追求!我觉得,你就像一个红了眼睛的赌徒,把一切都押在那上面了。你,是入魔了,不再是当初那个我熟悉的为丈夫、为父亲的原飞君了!真如你自己所说的,是工具原飞君!
原飞君那边又是一晌沉默。
然后,他说:你或者不需要,可是儿子需要,他是男人,将来也会需要一个平台,一片天地!
又是男人的自以为是!萦良不屑:真的吗?要知道,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陪伴他成长的父亲!至于将来需不需要,子非鱼,不能代替他做决定!而且,我坚信,如果现在我们努力,将来他需要什么,他会用自己的双手创造!如果我们不能合力共同养育好儿子,将来你就是留给他再多的东西,他也未必一定好!
飞君不耐:我说了,明年回,我们不要再纠缠同样的问题了!
萦良一阵阵心累,是,是自己在纠缠!可自己的纠缠是因为什么?又是为了什么呢?
说到底,她只是为这个家,为儿子,甚至可以说是为他原飞君!她相信当初原飞君离开Y市闯荡,真的是为了这个家,但现在,她已经不再如此坚信了,原飞君已经完完全全把他的精力交付在他自己的事业上,把那当成证明他自身价值的一个最佳战场,其他的——亲情、父性、丈夫的责任等等——在他眼里,算什么呢?
这样的人潜藏着成功的极大可能,可是,在他且歌且行的这段时光中,需要萦良和这个家为之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这种代价的最终结果会是什么?
大概是原飞君夫不夫、父不父,而这个家再不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家了。
这,肯定不是萦良要的结果!
这,会是飞君想要的结果吗?
一阵阵心累向萦良袭来,把这个素来简单快乐的女人彻底击倒了。
她觉得自己内心冰凉,四肢沉重!
她觉得,就连飞君所承诺的这个“明年”亦不过是个笑话!
笑话她一梦醒来,一片虚空!
日期:2012-01-06 22:31:45
(七)
萦良无力地关掉网络。带着大脑里的一片空白以及沉重的无能为力感,躺到了床上。
好久以后,她静静回味,才想起当时自己忘了问,飞君所说“为别人的目标而活”这句话中,“别人”到底指谁呢?应该不是自己和阿恒,因为自己和阿恒更想要的是他回到Y市这个家,而不是要他事业成功发财致富!也应该不是合伙人或别的什么亲人,因为,飞君还不至于为了他们连家庭都抛诸脑后。
那这个“别人”到底何指?
萦良当时忘了问,接着便渐渐淡忘了。
萦良后来想,那时飞君经常会说的话是“亲情高于一切”,“回Y市回家是决定”。
除了安抚、麻痹她,飞君是不是用这些话完成了他的自我催眠、自我麻痹、自我欺骗?
他明明已经做了、也还正在做着、甚至还将更出格地做出轨这件事,他也并非一个孩子,不知道自己所做的这件事会从根本上动摇婚姻家庭,却一再地强调他自己对萦良、阿恒和这个家的“忠贞”态度!
是因为他真的就是一个既成熟又幼稚的矛盾的人,还是本性太虚伪?
或者他在极为可笑地自欺欺人,试图逃避对出轨结局的可怕想象,不断在心里暗示和强化着他自己有幸逃过“妻离子散”结局、重归家庭的可能性。
可能,他是害怕萦良已经透过他的冷漠或是别人的多事知道了他的所作所为,在对她做着隐暗的表白;又或者,他是害怕萦良将来知道的时候一怒破家,在对她做着隐暗地劝诫。
这一切,除了飞君,他人无从知道。
这一次谈话使萦良产生了对结果不好的预感,对生活的无能为力感。
她悲伤莫名,失望至极。
当晚,她隐忍着自己的疲累,指点阿恒的作业,到底因为焦躁失去了耐性。
萦良发现,阿恒在注拼音时,总把平舌音和翘舌音弄混。
说来也怪不得阿恒,萦良的普通话也不那么标准,她虽然注音不会错,但讲话时如果不刻意放慢、念准,也会习惯性出错,耳濡目染下,阿恒的普通话有同样问题。
讲话是为了交流沟通,只要对方能听懂,也无谓吹毛求疵。
阿恒的拼音作业却不能将就。
萦良就给阿恒讲解平翘舌的区别,为他平时容易弄错弄混的一些字正音。
萦良讲了几遍,阿恒表示明白了,可做起作业来又出错。
萦良心头火上来了,她捺着性子又讲了一遍,可能表情带了些狰狞,阿恒很紧张,盯着她的脸,一看她脸色不善,就马上改口,有时把对的也改成错的了。
他还是没有真正掌握!
萦良带着一腔勃发的怒气紧盯着阿恒。
阿恒一幅紧张、无辜的表情回望着她。
萦良忽然被一种深重的失望笼罩,高高地举起手来,准备袭向阿恒的小屁股。
阿恒可能没想到妈妈说动手就真动手了,带了一丝惊恐的表情鄂然地望着她,也忘了要护着屁股跑掉。
萦良的手扬在半空,半天没有落下。
日期:2012-01-06 22:32:59
(八)
她忽然觉得自己今天的火气,是从她与丈夫交流中延续下来的负面情绪产物。而她与原飞君之间的矛盾冲突,她对原飞君的不满,不该由阿恒来承担,在原飞君离开Y市的五年多里,不仅她自己没有丈夫陪伴,阿恒也没有父亲陪伴,而这种孤单,已经持续了他的半个童年。
她有什么资格将情绪转嫁到同样也在牺牲的阿恒身上?
萦良收回手,但收不回怒气,她不能再给阿恒讲作业了,再讲下去,这几巴掌就会等到机会,迟早要落在阿恒身上。
她对阿恒吼了一声:“这么简单的问题,你怎么就总是不明白?妈妈教不了你,你自己做吧!”
一转身,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几乎是栽着倒向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