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办法,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为什么?你说你不愿意,谁可以逼你?”我压着声音喊着。
他也粗着嗓子叫嚷起来:“我跟你说过我家里欠人家很多钱,我娶了他女儿,他就不叫我家还了,你为什么还不懂?!现在我哥都在外面躲债,都几个月了,新年都不敢回家,你懂了没,你吵什么吵?”
“那你就把自己卖了?”
“卖什么卖!我和她在一起很高兴啊!”
是的,我不能说“卖”。他和她早就在一起了,早在我之前,他们有很深的感情,他们一起一直很快乐,也许,正是因为他们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她的家人才会借钱给他家。我是个无耻的第三者,我勾引了他,我企图破坏他美满的姻缘,我是见不得光的,我凭什么指责他们光明正大的感情和婚姻?做错事的是我,不是他。
我呆住了,心已痛得没有了知觉。我轻轻地说:“你爱我吗?”
日期:2011-10-23 23:20:33
59(2)
我从来没有问过他这个问题,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这么问他。我忘了听谁说过,只有不相信对方爱你的人才会这么问。现在我想问,我想知道,我想听他亲口说出来。我们之间的一切,不是我的自作多情,不是我的一厢情愿。我一直努力地说服着自己,他爱我,现在,我不相信自己了。可是,只要他说,我就信。
但他不说话。
我说:“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不要我了?”
我听见话筒里他的鼻息很重,他也哭了吗?他会为我哭吗?他能为我哭,是不是说,他是真的爱我?至少,爱过?
他终于吼道:“不要了!”
一阵杂乱的闷响后,电话挂掉了。我握着手机,已经哭得喘不过气来,我抓过纸巾擦了一把泪,再拨他的电话,却再也没法拨通了。难道他关机了?他不想理我了吗?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应该对我说清楚,不是一句“不要了”就可以把我的感情一笔勾销,我必须要一个明白。小样,我从来没有过分的要求,今天晚上,如果我们必须缘尽,那请把你的心敞开来,让我看一眼。
我什么也不顾了,我拨了王帆的号。
“干嘛啊?妞,我已经睡了……”王帆的声音很模糊。
我掩着泪,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很低沉:“你把电话给他吧。”
“啊?”王帆奇怪地应了一声,但没说什么,“哦……”一阵窸窸窣窣,接着是脚步声,推开房门的吱呀声,脚步声、敲门声,我终于又听见了肖杨的声音,王帆笑说:“你看……你们俩还让不让我睡觉啊?”
肖杨接了电话,他原本就破破落落的嗓音听起来更加沙哑了:“干嘛啊!”
“你为什么一开始不跟我说?”
“说什么!”
“说你有了她。”要是一开始我就知道这件事,我就不爱他了吗?我不知道。也许,我不会让自己陷得太深,也许我会哭上一两个月,我会告诉我自己,他压根就从来没有爱过我,然后渐渐把伤痛忘记,但现在,我觉得我再也好不起来了。我痛,我真的痛,不是那种磨着嘴皮子的语言上的痛,我能准确地指出痛的位置,从左边突出的颈骨往下数,第四根骨头上面凹陷的地方,就那里,持续地发着痛,我痛弯了腰。
他呼了两口气才说:“你让我怎么说?”
“为什么你有了她还要我?你从来就没想过要和我一起,你一直都在骗我……”
我在慌乱中说出的这个“骗”字,像一把尖刀戳痛了我们的心。他粗暴地打断了我的话:“我没骗你啊!我以为我可以啊,我怎么知道啊!”
“但你可以告诉我!”话已出口,覆水难收,我只有进一步地挖他的疮疤,我以为把罪过往他身上推一点点,就能减轻一点点我心里的痛苦。他在意这个“骗”字,我逼他说出口他没骗我了,不是骗,那么就肯定是爱了。我宁愿以这套混账逻辑来证明这就是爱,也不愿相信他所说的“没骗”是显而易见的出自本能的推诿和狡辩。
他果然暴跳如雷:“我说我没骗你!你信不信我把王帆的手机也摔坏啊?我真会摔啊!”
“那你摔啊!”
一阵沉重的闷响挂断了电话。他真的把手机摔了。我再打过去,他接了电话,他不再对着电话吼叫了,他疲惫地说:“我们以后就在学校当个好同事吧,你不要再说了,什么都别想了,我五一就要回家结婚了。真的。好不好,林湘?”
他为什么不继续嚷嚷骂骂了?他要是继续扯着嗓子吼叫,说他没骗我,说一切都不是他的错,我还可以倔强地回应他,他软下声音了,我就再也无力招架了。我可以承受他的气拔弩张,却无法不心疼他也受了伤这个事实。我说:“那我们就算啦?”
“算了。”
泛滥的泪水让我说不出话,喘不过气,我窒息了,眼前一片昏黑。
“好不好?”他又问了一声。
“好。”我艰难地挤出一个字。
他在难过。他也会难过。我不说了,我都答应下来。小样,我再也不当你的包袱了,我不舍得让你难过,你说分开,就分开,你说算了,就算了。
我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地吸着气,鼻子已经呼吸不了了,我觉得我会死,也许就今天晚上,我就会死去。
日期:2011-10-24 21:41:32
60(1)
我一夜没睡,一合上眼,眼前尽是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我在球场上扯他的衣服,他强抱我;他教我打球;我站在他的脚背上和他比高;我吻他,他说我把他的润唇膏弄掉了;我们开车从菊城回来,我紧紧地抱住他……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我们就这样分开了吗?他连一个拥抱都没有给我,他就把我推开了吗?我想他,我想见他,我希望他亲口告诉我,他说的那些都不是真的,他只是要跟我开个玩笑。
小样,这玩笑太过分了。
天,不知不觉亮了。我在床上坐起来,头晕得厉害。是上班的时间了,我不想回学校。我从来就不喜欢教书,我都快死了,我还回去干什么?但我也不能留在家里,我要怎么告诉我妈,我失恋了,我爱的那个男人不要我了?
我收拾了一下,拉开衣柜里的穿衣镜,往脸上拍了些祛痘膏。我忽然觉得镜子里面那个女人很陌生,她的眼皮是耷拉着的,脸色灰暗,因为长痘,斑斑点点的痘印看起来肮脏不堪,她真丑。我压根就不认识她了。
我合上柜门,背靠在衣柜上,仰起头,让眼泪一点点地沉回体内。我不能留着泪跑街上去。
像往常上班一样出门,我对我妈撒谎了,我说我要上市区学习一天,这样,我妈就不会奇怪为什么我没有开电动车去上班了。
我出了小区,今天风很大,现在是3月初,农历的二月,这风却一点不像裁着细叶似剪刀的春风,我的手好冷,不,我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我一边走去公交站,一边想我可以去哪里。现在是早上七点多,上早班的人还不多,上学的孩子却很喧哗了,整个世界看起来有一种不真实的童真。我想起我带的那班孩子,我们总教育他们,要按时上学,但他们的老师今天翘班了。
1路公车到站的时候,我跳了上去。我就去步行街吧,街口的那家麦当劳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我可以在那里呆一会儿。在车上,我给王帆发了一条信息,我什么都没说,只叫她帮我请假——这样无声无息地跑掉,到底让我觉得不放心。我讨厌我自己,在这种时候,还会惦记一下工作。工作怎么了?我就是真死了,这个世界还是会照样地转,那班孩子没了我还可以照常上课,学校没了我还可以正常运转,肖杨没了我——他还有她,他还是可以活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