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9-25 10:2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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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婆回忆道:“在小光打听完这些事的三四天后,跃进旅馆里又来了位客人,他自称叫李光明。这个人跟张树海一样,也像是要长住下去的样子。不同的是,李光明平日里沉默寡言,极少跟我们唠嗑,甚至我都没怎么见他笑过。大约过了十来天左右,不知怎的,他竟然也跟张树海和小光混在了一起,三个人经常神神秘秘地关上门来窃窃私语,老太太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要搞什么名堂。那些日子也赶上下大雨,咱这地界儿就是这样,每年的这个光景那天上的雨水总要铺天盖地下一阵子。我记得就在放晴的那天,小光早晨突然跟我说要去江里弄些鱼虾回来,说是张树海和李光明都想尝尝鲜儿,三个人走的时候还带着绳索……谁曾想到,这一去再回来后小光就成了那副德性!往后的事儿谢掌柜不也跟你们说了么?差不离儿!”
杜少谦说:“那张树海和李光明呢?他们没有跟陈光一起回来?”
陈婆回话:“小光说他们三人是一起从岛上回来的,但是我从始至终就再也没有见到他们的影子,他们甚至连放在房间里的行李都没有拿就消失了。至于三人在江心岛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小光的肩膀上又是怎么被戳上了那块传尸鬼疰的印记,不论我怎么问小光,他就是不肯多说一句。他还嘱托我,要是再有住店的客人打听关于江心岛的任何事,都不要再去唠叨,也不能让任何人再去那座岛,不能!这是小光临死之前薅着我的胳膊讲的话,谢掌柜他们也都听得一清二楚。要不是吴先生被割掉的脑袋,这些事老太太是绝不会吐露的。”
陈婆结束了漫长的叙述之后显得有些疲惫,她伸出干巴的手掌掩着嘴巴,哈欠连连。
杜少谦双手交叠在脑后,仰着脑袋把嘴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线,那微鼓的鼻翼和下意识抖动的眼睑暗示着他的踌躇。在此后的许多年里,在我跟随于他身边的那些岁月间,这幅表情几乎成为他思索时的招牌动作,这让我每次想起他,脑海中首现的影像必然如此,抹不掉也擦不去。后来有一次我坐在摇椅上浮想联翩,偶然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居然发现这位垂暮的老人像极了杜少谦,那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然将这个动作重复了许多许多年。无法击败的时间彻底改变了那个原本只是卡车司机的邱明,但我却因此感到欣慰不已。
2011-9-26 15:33:00
(49)
我将陈婆送走后,接着按照杜少谦的指示让老崔睡在李桐的房间。看得出来,老崔和李桐都显得忧心忡忡,特别是老崔,他薅着我的手腕问东问西,言说这次麻烦可大了,送到工程前线的木材差个一天半晌还好,要是耽搁太久恐怕公社必然会有所怪罪,弄不好连这份差事都会丢掉。我想到事已至此,就算再怎么心急如焚也无济于事,于是索性安慰老崔,说杜少谦心中有数,待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定会替我们解释。随后我又找到谢掌柜和皮三,告知他们务必要谨慎小心,睡觉时最好睁着一只眼。诸事安排妥当之后,我这才赶回了房间。
杜少谦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变,他紧闭着双眼像是睡着了的样子。本来我心下有许多疑问想请他解惑,但是见他如此疲惫也只好暂时作罢,遂独自卧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轻声叹息。而杜少谦似乎猜中了我的心思,他这时出其不意地开口吓了我一跳:“邱明,有什么想问的你尽管问吧。”
我连忙从床上弹身而起,又将此前吴先生送我的大生产香烟掏出来,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装,然后依依不舍地抽出一根递给杜少谦,杜少谦接过香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比划道:“你也抽一支,留着它干什么?不当吃不当喝的东西。再说,老崔身上不是还有一盒么。”
我笑着点燃香烟,吸的时候绷着气力,心想这可是正经八百的大生产啊,一边问道:“杜科长,你觉得陈婆讲的这些有多少可信的成分?且不说那水怪毛毛撑和龙宫采木,但就江心岛上落着的狻猊,就算那玩意儿真的是龙生之子,可是怎么会盖住了整座岛?会不会是当时陈婆年幼,把道听途说来的一些事情按在了上头?”
杜少谦说:“你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不论你我,倘若换作他人乍听了这番话,肯定都会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你仔细回想回想陈婆的叙述,那天他们躲在山上,时间是黄昏,江面还有浓雾,而且更重要的,他们是在看到了那伙倭奴和清军登上了江心岛,接着听到两伙人发出了惨烈的叫声后才看到了狻猊。所以我在想,他们会不会是真的看到了一片白花花的东西盖住了整座岛,但那东西……”
我打断杜少谦脱口而出:“杜科长的意思是说,那些乡亲包括陈婆在内之所以认为那片白花花的东西狻猊,是因为他们先入为主听到了倭奴和清军惨烈的叫声,由于心里恐惧才顺理成章地把它看成是狻猊?而后来木帮和扑盗营的人登岛之后覆没未归,就更加让他们肯定了那算命先生最初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