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0-2 9:57:00
(54)(上一段的编号应为53,弄错了,抱歉)
皮三听到我这么问,原本的兴致又绽满了脸膛,他摆手道:“那烟袋链和响水亮子虽说也能算得上恶水哨口,但却不是最凶险难缠的。咱东北木帮走的水道有两条,一是这个鸭绿江,木帮中人都叫它是南流水,终点是安东入海口;二是那松花江,也就是北流水,终点是吉林船厂——早先大清朝的时候,俄国老毛子越过边境烧杀抢掠,给顺治皇帝弄急眼了,老爷子下令建船造炮,死磕老毛子,所用的木材那都是通过北流水运过去的。但是不管这南流水也好,北流水也好,都有九九八十一道哨口,比如鹌鹑砬子、转水湖、三缝墙、葫芦套、阎王鼻子、白马浪,那多的可是数不胜数,它们全都是木帮中人的孽!而这些要命的哨口里,最厉害的当属一处叫秧歌汀的地方,我这条残废的腿,就是在这旮瘩着了道!”
李桐问道:“秧歌汀?咋听上去这么怪?难道这处哨口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地方?”
皮三把端着的碗筷放下:“既然今儿个都唠到这份上啦,那我也不妨把这条残腿的事儿原原本本都跟你们说了吧,说出来我这心里兴许能痛快痛快。我记得那年十月刚过,铺天盖地的大雪就飞落下来,那大雪片子个头得有大拇指甲盖那么大,生生下了两天两夜。雪停之后我们进山开始伐木,那真是透骨的焦冷,整日在齐腰深的雪壳子里晃来晃去,就连喘口气息嗓子眼儿都会被风扎得干巴巴的疼。到了腊月节气,老林子里的寒冷一下子窜起来他娘的两丈高,北风像小鬼儿一样嗷嗷直叫;就连撒尿都得小心翼翼,一人攥着一根棍子,边尿边用棍子不住地敲打,否则尿液出来就冻成冰溜子,直接把人弄个倒仰根本不在话下……这天我们大清早起来,开始砍伐最后一片圈好的林子。可能是在山里呆得时间太久了,满眼的雪和木让人有些疲沓,精气神儿也散了,我铆准了一颗大木就不管不顾地伐了起来,钢锯吱吱嘎嘎磨了一阵儿,我这才仔细去看那锯齿,它们,它们居然全部都嘣了刃,而那颗大木居然丝毫未损!”
我满口惊讶:“你说的未免太玄乎啦!这怎么可能?树木怎么会比钢锯还硬?”
2011-10-2 16:46:00
(55)
皮三接着道:“谁说不是哩!所以我立马抬头端量起这棵大木,这一看可了不得!但见这大木有十丈多高,上面分出的枝桠非常奇怪,我认真辨认了辨认,有松、桧、白杨、紫桦和白桦,还有白榆……就是说一棵树上生出了七八种各不相同的枝桠!我当时心里就乱成了一团麻,赶紧把其他的人都喊了过来。帮中有位姓韩的领头人,大伙儿都叫他韩把头,韩把头只看了半眼那棵大木,就咕咚一声跪了下来,他拼命地冲着大木磕头,还命我们全都照着他的样子做。他说这棵大木是这片山林的把头神,名叫瑞树,别说动不得它,就连它周围的树都不该砍伐,接着我们急赤火燎地拾掇好家伙儿什,头也不回地一溜烟儿跑下了山……”
皮三说到这里,滴溜着眼珠儿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他干咽了两口唾沫,兀自摇头叹息:“可是没想到……谁也没想到,来年江面破冰以后,我们撑着木排往安东流送,还真就出了桩大事!之前我也叨扯过,这南流水有九九八十一道恶水哨口,可韩把头毕竟经验丰富,往年型排过程中虽有凶险却也能保个周全。但是这次也该着我们不走运,木排在经过秧歌汀的时候,一个劲儿地往里头滑,那是咋都控制不住哩!秧歌汀有数不清的怪石呲牙咧嘴立在江面,木排进去之后顿时就乱了套,眨眼的工夫儿连着韩把头和其他的三五个木帮中人就被吸入了水中。我站在排后见事有不妙,于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从排上一猛子扎离了哨口,不想这时从水底钻出一根崩排的大木硬生生地顶在了膝盖上,这条腿……就这么完犊子啦!那时候我哪里还顾得上那撕心裂肺的疼痛,在往岸边死命游的时候我回头瞄过去两眼,只见被卷入水中的韩把头等人在乱石间上下翻滚,那身上的衣服片刻就被剥得溜光儿,紧接着是皮肉——那秧歌汀的水里像是有数不清锋利的刀片,直剔着他们鲜血横飞,白骨森森!可是即便这样,他们的骨架还在江水里左摆右摇,上窜下滑,活脱脱就是在扭大秧歌,那时候我才真正明白,为啥这旮瘩的乡亲们会给这处哨口取名为秧歌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