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0-21 10:47:00
(76)
入谷的道路亦如此前那般泥沼遍地,我们顺着缓坡巅着碎步在树海之中迂迂行进,紧绷的双腿使得脸上的皮肉蹦蹦跳跳,加之盘扎的叶枝障人碍眼,真是叫人彻头彻尾的难受。倒是那些旱鳌显得轻松许多,它们在树根之间游刃有余,几乎畅通无阻。只不过将将抵达谷底之际,这群旱鳌却集体放慢了爬行的速度,支棱着前爪变得犹犹豫豫起来。我连忙把这个发现告诉杜少谦,岂料他听后并不以为然,嘴里仍旧督促我们加快步伐。
山谷在两山间形似漏斗,谷底生成的夹道树木稀疏了许多。杜少谦扭脸来回观望,突然盯着西端不远处愣住了。我和皮三顺着他指引的方向望去,隐约见到那地方的确迥异于别处,像是莫名其妙隆起了一个鼓包。由于上头尽是被茂密的树叶所覆盖,鼓包之中究竟有什么蹊跷却无法窥探一二。
我和皮三跟随杜少谦的脚步缓缓向它靠拢,来到近处之后,杜少谦抄起步枪挑拨纠结在一起的树藤,叶枝下赫然出现了一块方头木板。杜少谦随即躬身越过树藤,我和皮三也紧跟着歪歪扭扭钻了进去,待沿着那块方头木板四下扫过一圈,我们三人不约而同地大吃了一惊:原来树藤掩映的鼓包之中居然藏着一艘硕大无比的船!
“这荒无人烟的孤岛上怎么会有这个东西?”我头脑发懵,不管不顾地脱口而出。
而这时皮三显得更为激动,他摸着船体变得结结巴巴:“这,这,这怎么会这样?杜科长,这是在太不可思议啦!这是一艘沙船,像这样的大船在鸭绿江上早就绝迹许多年咧,况且你们仔细看看,造这艘船所有的木料都是爆马子木。当年我在木帮讨生活,整天跟木材打交道都很少能看到成材的爆马子木,可是这艘船居然……”
皮三说到这里,我恍然间想到当日和老崔开车赶路时他曾经提过这种爆马子木,他说用这种木材做的棺木埋在地里多少年都会烂,还说朝鲜人经常到中国领地偷伐偷盗。而此刻我们竟然发现一艘用它建造的船,显然这艘船必定大有来头。于是我问杜少谦:“杜科长,你怎么看?”
2012-4-3 19:1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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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少谦并没有理会我,他沉吟片刻,问皮五:“难道,你此前从未见过用这种木头建造的沙船么?”
皮五连连摇头,满脸的不可思议:“杜科长,有些事情我说了你可别不爱听。这些话也并非皮五有意卖弄,实在是你对木帮了解甚少。先不说这珍稀的爆马子木,就说这如此庞大的沙船,这些年来我也只是见过两艘破败不堪的而已。据木帮的老把头师傅们讲,早年间的沙船至多用松木和杉木制造,这人分三六九等,木材也是一样的道理,倘若用上好的松杉建造一艘沙船,那定是商埠里的拔了头筹财主才能做到;稍稍欠些火候的,别说造不起沙船,就连那次一等的瓜蒌船、燕飞船、插把子船和驳船都没得几艘。”皮五边说边抚摸着船体,赞叹之情溢于言表,“话说回来,那用松杉建造的沙船,就算是用一等一的上等木料,也必须用桐油和石灰呛缝,否则下水即沉。而这艘沙船浑然一体,简直就是鬼斧神工,怕是只有当年皇帝老儿御用造办处的工匠才有这番功力。况且,别说的当下,就算是几十年前,要想找到如此多的爆马子木那都比登天还难,所以,我才觉得这艘沙船太过莫名其妙!”
杜少谦点头道:“如此说来,这爆马子木似乎要比松杉贵重千万倍?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皮五笑着说道:“常人但凡要建造什么家什,当然都希望找些木质坚致的材料,结实耐用嘛。可是这爆马子木不但入土百年不朽烂,就连它的树叶泡起来喝,都要比上等的茶味道还美上两份;而且用这种木头做成的器皿酷暑伏天盛汤盛饭,不敢说十天半拉月,三五天之内那是一准儿的新鲜如初。还有就是,这物用火焚烧起来噼叭直响,声如爆竹,也不知道什么缘由,老百姓就干脆叫它爆马子木了。它们大都长在咱辽东少有人去的深山老林里,杜科长你仔细想想,这等东西要是你碰到了会咋样?当然是遇者便伐,所以大材真是难得见到的。”
杜少谦又问皮五:“那依你的看法,这艘沙船应该是什么时候建造的?”
2012-4-3 19: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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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五咂吧着嘴唇:“我看少说也得近百年,但肯定是五十多年就已经在这座江心岛上咧!”
杜少谦追问道:“讲讲你的理由。”
皮五脱口而出:“杜科长,这太简单不过啦!咱这鸭绿江上有座铁桥,它是民国初年修成的,这么大的沙船根本没办法通过。可是想要途经江心岛,那就必须得通过那座铁桥,而此刻这艘船就摆在咱眼前,显然它是在修建铁桥之前就已经到了这旮瘩。至于这船为啥会在岛上,那我可就不知道咧!再说,这么大的沙船要是从江里拖上岛,合着百十来人的力气都未必能行。更邪门的是,为啥偏要用爆马子木来造一艘运输工具,难道要运送的东西有啥不寻常的怪异?”
说话的空当,那些成群结队的旱鳌已然越过密了匝匝的树藤,缓缓地爬至我们脚下。但见它们行动亦如此前那般迟缓,只是这迟缓仅仅片刻而已,它们便又欲罢不能地继续向沙船靠拢着,甚至有几只打头阵的旱鳌爬上了甲板,正往船舱里去。
杜少谦望着越来越多的遍地甲壳,说道:“看来我此前的推断没有错,旱鳌们源源不断深入谷底,就是为了这座沙船而来。既然如此,说什么咱们也要进舱看看里边究竟装的是什么东西。”说着,杜少谦挺身就要冲上甲板。
一旁的皮五连忙薅住杜少谦的身子,他面露难色,语气里充斥着担忧之情:“杜科长,慢着点!反正咱们现在已经到了眼巴前,早进去一会儿晚进去一会儿也没啥分别,不如先看看这堆旱鳌有啥情况再做打算?”
原来我就心有惧意,听到皮五这么说,本想马上跟着附和劝说杜少谦,可是还没等我来得及张口,就听到船舱之内陡然传来了数声铮铮刺耳的声响。这声响非常怪异,到像是金属之间互相摩擦发出的;与此同时,我看到爬满甲板上的旱鳌全部呆立不动了,而且它们居然齐唰唰地把头部缩进了甲壳之内,仿佛接到了统一的指令一般。
我正诧异间,猛听到皮五惊慌失措地叫了一嗓子:“杜科长,这些旱鳌,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