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法是商鞅的生命重心,秦国是商鞅的事业舞台。要说心理压力,商鞅比秦孝公更甚。但是商鞅比秦孝公多的不仅是压力,还有智慧。这几天里,商鞅一直在苦苦思索,试图寻求一条避祸之路。他将自己放在魏惠王的位置上,设身处地地想一个问题:我凭什么不打秦国。在对天下大势和魏惠王的心理做了通盘的考虑之后,灵光闪现在商鞅的脑际。解决实际问题有时像做学问一样,“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于是商鞅见秦孝公,说道:“魏国现在家大业大,天下诸侯无不惟命是从,前番又率领十二诸侯朝见了天子,声势又进一步高涨。以秦国一己之力,对抗如此强大的魏国,胜算恐怕不大。君上不如派我去见见魏君,我有办法让魏国退兵。”
一开始秦孝公劲头十足,以为商鞅有什么灵丹妙药,听到最后,见不过是要找魏惠王谈话,不禁兴趣索然。不就是给人家说软话嘛,这种事情寡人已经干过了,还不是不好使吗?既然你想再干一遍,那就由你去吧。
于是商鞅代表秦国来见魏惠王,双方在傲慢与谦卑,简单直接与别有用心的气氛下开始了会谈。商鞅说道:“阁下南征北战,数次挫败强敌,号令行于天下,固一时之盛。不过,观阁下所率之十二诸侯,要么是宋、卫之流,要么邹、鲁、陈、蔡,之辈。仅此类诸侯臣服魏国,阁下还不足以称王于天下。我们秦国必然是拥护魏国的,不过您需留意燕、齐、楚、赵、韩五国,尤其是齐国和楚国,他们的野心想必您也知道。您不如顺应众望,先将王服穿上,然后观齐、楚之变,谁不归顺,则以兵加之,如此则威加海内,王业可成。贵国攻秦犹如以牛刀宰鸡,名不扬,威不显。为魏国计,不如舍弱秦,而攻齐楚,行王道。”
同样是说软话,境界是不一样的。商鞅根本不像在求饶,而是在替魏国设计一副伟大的蓝图;似乎担心的不是秦国,而是魏国的王业。这样的说辞总是很灵,想想看,烛之武当年说退秦师,不也是采用了与此相似的劝说方式嘛?商鞅描绘的美好前景,会让任何一个致力于追求荣耀的国君怦然心动。“王”是个什么概念,王就是在地位上凌驾于各诸侯之上,与周天子并驾齐驱。
商鞅一碗迷魂汤灌下,魏惠王晕晕然有那么一点动心,竟果真按照商鞅为魏国规划的蓝图,认真地操办起来。魏军及十二家联军放弃了对秦国的攻打,掉头回国。回国之后,魏惠王大兴土木,广修宫殿,规模与王级平齐,又命能工巧匠缝制红色的王服和各种称王用的旗帜;同时车驾也在紧急赶制之中。魏国曾经是夏朝的核心区域,魏惠王溯本归源,以夏朝的继承人自居,因此所有器物、衣饰和建筑物一律以采用夏朝样式。夏朝尚红,魏惠王身处红色包围之中,联想到近期的胜利,心情别提有多高兴。
在一个大吉大利的日子,魏惠王举行了隆重的称王仪式,自称“夏王”,完成了一次华丽变身。许多诸侯都派来了使者向魏惠王道贺,除了先前的十二个仆从国之外,秦国和赵国也派来了使者。就这样,魏惠王通过自我加封成为战国的第一个诸侯王。
魏惠王不知道,称王的一刻将是他人生的巅峰,同时也是魏国的巅峰。虽说出名要趁早,但名声也会将人拖累,将人麻丨醉丨,所以很多人在暴得大名之后,立刻走上了下坡路。魏惠王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