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专利的价值相信不用我多说了，在目前汽车行业的竞争态势和环保主义的大趋势下，它可以说是一颗制胜的砝码，谁能够率先在自己的产品上装上这种装置，就能在竞争中占据有利位置——如果顺利的话，我们的这种专利技术有可能成为新的标准。”

“每个大型的汽车厂商作为一个利益集团，都在学界和政界有自己的势力范围，互相制约，因此谁想抢占先机都不容易，特别面对的还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大学教授，”冯俊表情变得愈发严肃，“我导师是个典型的知识分子，很理想化，有知识分子的清高和民族自尊，他不想把专利出让给外国企业，而国内企业又碍于国家政策的不明朗，不敢轻易投入。”

“所以呢？”

“所以再三考虑以后，他觉得最好的方式是引入投资推进产业化，以独立的汽车零部件供应商的身份出现，不隶属于任何一家企业。”

“就像米其林固特异那种，”小七补充道。

“没错。”

日期：2008-2-5 14:07:22

“那他现在谈得怎么样了？”张野问。

“还在谈，一来这个专利的全球审批才刚刚下来，二来我导师是个很学术的人，社会资源并不丰富，第三，这种项目投资太大，有实力的投资商不可能不考虑政府产业政策的因素，所以不可能贸然出击，以免血本无归。”

听完冯俊的描述，大家都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消化他刚才的话。最终，还是小七先开了口。

“你觉得这样的项目我们有能力操作吗？”

“不一定，不过可以一试，”冯俊想了几秒钟回答，“换了别人也许很难，不过你就未必——最起码你舅舅能给你提供些产业政策方面的指导和咨询……”

“我舅舅？”小七一时没反应过来，话出口以后才想起来，现在自己是刘副主任的“外甥”。

“嗯，”冯俊倒是没察觉出什么异常，继续侃侃而谈，“这个项目操作起来有三个要点：一是技术背景和行业资源，这个我这边有；二是政府产业政策，这个你应该能接触到；第三是资金投入，这个我们可以大家一起想办法——如果上头有扶持政策，没准能直接通过审批争取到政府的资金立项。”

“呃……这个项目如果要完全开展，包括建工厂，大概需要多少资金？”

“十亿以上吧，”冯俊想了想，补充道：“最少也得5——6亿，启动资金得1000——1500万吧.当然，前景和回报也是巨大的，如果能成功上市，参与初创的高管应该有一半能进入福布斯富豪榜！”

回家的路上，张野脑子里一直在琢磨冯俊所描绘的宏伟前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小七跟他说话都答非所问。

“干嘛魂不守舍的，还想冯俊说的那项目呢？”小七一只手握住方向盘，腾出右手敲了敲张野的脑袋。

“嗯。”张野老实回答。

“甭想了，没戏！”

“怎么没戏？”张野有点不甘心地问。

“我刚才去洗手间的时候跟老赵聊过这事了，”小七说，“老赵说了，丫特不靠谱，就是一满嘴跑火车的主儿，这项目他不知道向多少人推销过了，到现在没一个上套的。”

“他说的那专利有问题？”

“专利倒是货真价实，清华有名可查的教授，享受国家特殊津贴的专家，假肯定是假不了。”

“那你说什么问题。”

“这事儿水太深，不是我们几个毛没长齐的小年轻玩儿得转的，”小七说，“你也听他说了，多少在这行混了多少年的老江湖都趟不过这趟浑水，别说咱们了！”

“你觉得刘亦男她爸能帮上忙吗？”张野还有点跃跃欲试。

“不好说，不过我这外甥是假的，你这个女婿也还没转正——这事儿可不比深圳那几个不伤筋动骨的小项目，随便打个招呼搞定，是关系到国家产业政策的，涉及资金也上十亿，”小七转过头，瞧了他一眼，“人家跟你关系还没到那一步，凭什么给你揽这么大的事儿。”

张野想了想，没再说话。

车很快从马甸桥下了三环,奔了黄寺大街,这时张野看见了路边一个叫"阳光丽景"的楼盘。

日期：2008-2-10 0:53:26

"小七,这儿的房子现在大概什么价儿?"他突然问。

"怎么也得一万四五了吧,挨着三环呢。怎么着,你想买?"

"不是,想起些事。"

"又他妈什么破事?"

"你记不记得有一次,好像是01年还是02年来着,你、我还有厉小雪一一当时有你吧?"

“你他妈都没说什么事我哪儿知道有我没我啊?你俩鸳鸯浴研究人造人也让我掺合?”

“滚蛋,跟你说正经的。当时这楼盘好像刚开盘,才7000多,不过那会儿也不算便宜了。我记得有次咱仨路过的时候,厉小雪非拉我进去看房,说是特喜欢这儿的风格，以后结婚了就买这儿，我说我他妈连一床头柜都买不起，咱就别进去了，免得浪费人售楼小姐的宝贵时间……”

“呃……你这么一说好像有点印象，怎么突然想起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

“没什么，刚好路过就想起来了，”张野稍微顿了一顿，继续说：“谁让咱那会儿穷呢，后来厉小雪跟我分手我也认了——你知道，她爸身体不好，内退得也早，一家四口挤那破四合院挤怕了，加上后来她弟弟那事……后来，就咱在铁狮子坟喝吐了那回，记得我跟你说什么来着？”

“你说的我都明白，”说着说着，车已经开到了张野家楼下，小七停了车，掏出没抽完的熊猫，给自己和张野一人点上一支，“可是你原来想要的东西咱们现在都有了，以前我开二手的夏利，现在是SLK，你愿意也可以立马整一辆;以前咱们只能抽中南海白沙，现在咱抽的是熊猫……”

“这些都是小钱，咱哥们儿当初混的时候可不是就这点儿志气吧？”

“张野，”小七侧过身子，正对着他的眼睛，“你别总惦记着当初混的时候——那会儿咱都还小，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可以不着四六地瞎牛逼，现在咱都是立马奔三的人了，不能不现实点儿。”

他接着说：“说到志气，打小儿我也不比你差吧？那会儿跟腰子火并，几个人拼十多个，西城这片儿我服过谁？”

张野想了想，刚想说些什么，小七不等他开口，继续说：“可是混社会不是中学生茬架打打杀杀，光图个爽就行——这些年你一直那么过没感觉，我跟我爸我叔可是走南闯北啥人都见了，回头想想咱当年谁都不吝自以为是的操行，真挺可笑的！说到今天这项目，不是我小富即安鼠目寸光，咱真没那么大胃口吃得下来——这万一砸手里了，往小了说咱现在挣的这点家当得全赔进去，往大了说，倾家荡产蹲班房挨枪子儿也不是没可能！”

话说到这份儿上，小七知道自己该住嘴了，张野也默不作声抽着烟——他俩有多年的默契，意见不合时两人都知道什么时候该适可而止。

最后，还是小七先打开了话匣子，“行了，时候不早了，你先上楼去吧，明儿电联——这事回头咱再合计合计……”

刚上到二楼，手机突然响了，是刘亦男的短信，张野脑子里正一团乱麻，就没看。进门躺沙发上发了会儿呆，脑子里刚理出些头绪，手机又响了，是刘亦男的电话，他抓起手机，无精打采地问：“什么事？”

那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落又有些怒气：“怎么不回我短信啊？你到底打算怎么着？”

“什么短信，我没看，”张野依然有些不耐烦。

“你一天到晚都干嘛呢？这也不关心那也不过问的，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他没好气地打断了女人的训斥：“甭废话了，有事说事！我这边忙着呢。”

“我明天要去医院做手术了，你陪不陪我？”

“什么手术？”

“人流。”

日期：2008-2-10 17:13:38

一直到约好时间挂完电话，张野脑子里都迷迷糊糊的，他觉得自己脑子里似乎有根很重要的线索，却缠杂在一堆碎丝线里捻不出来，他努力让自己安静下来，重复着刘亦男刚才跟他说的事情：人流，明天上午九点，安贞医院。

整个晚上，这个离他似乎很遥远的孩子给了他很多似曾相识的念头，这些念头多年前曾经有过，起因也是一个还未成形的孩子。

那会儿厉小雪曾在一次很严重的争吵时骂张野：“你丫就是一畜生，冷血动物，我肚子里的东西在你眼里就跟你们家母猫肚子里的小猫一样，对吧？！！”

那次厉小雪闹得很凶，把张野家书桌上的电脑显示器推到了地上，还是当着张野两个哥们儿的面，这让张野瞬间失去了理性，他从电脑椅上猛地站了起来，抬手就给了厉小雪一个耳光——这是他第一次打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