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依然是他俩协商以后的最佳逃亡地，至少人面熟点儿，去了以后立马就能有个相对安全的落脚地。小糖身上的现金只剩了一千多，加上他从王同他们身上搜出的七千多，作为逃亡的路费应该不成问题，但张野却有些担心——有层意思是他没说出来的，兜里的冰已经所剩无几了，一颗掰成两颗用也只能再坚持十来天。在深圳溜的那几次冰比他以前玩得纯得多，从那以后他的瘾也比以前大了不少，发作的时候根本扛不住，估计怎么也得预留些私房钱备用。

离开北京以前，张野跑了趟中关村，把王同他们的手机删完资料卖给了贩手机的——三个手机型号和成色都不错，新机都值三千多，但他没有充电器和发票，又着急出手，总共才到手了三千整。

跑路过程跟上次大同小异，只不过多了蔺小糖作陪，噩梦少了许多。一路上他和小糖轮流值班，一个睡觉，一个盯梢，两人都醒着的时候，就小声地商量去了深圳以后再怎么办。小糖说你手上有案子，露面不方便，要不我先找个工作挣钱养你吧，张野说你拉倒吧，你那点钱够干嘛的，再说我也不爱吃软饭，小糖立马笑嘻嘻地说没事你吃吧，软饭好消化，不伤肠胃。张野心想难怪都说女的心理素质要比男的好，都啥时候了，这女人还有心思开玩笑。

吴超还是老样子，吃吃喝喝把妹嗑药，过着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张野找到他时，他刚从一个新开辟的“冰场”出来，正带了个妞儿准备回家。

为了防止他乱说话，张野抢着介绍道：“这是我深圳的好哥们儿，吴超；这是我女朋友蔺小糖，叫她小糖就行了！”

吴超这才收敛了那副飘飘欲仙的瘾君子态，稍稍正经地跟小糖打了个招呼，然后转身给了那个妞自家的钥匙，打发她先回他家等着。

张野和小糖还是跟着吴超去了他单位的宿舍暂住，一路上，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打听小七和北京方面的消息，但一无所获——吴超一概表示不清楚，他开车时的表情镇静而古板，看不出真假。临走时，吴超扔给了他一串钥匙，然后有意无意地嘱咐了一句：“对了，我们单位过些日子要招两个人，可能要住这儿，不过也不是很急，还大半个月呢！”

这话明显就是逐客令了，但还算委婉客气。张野不是看不出眉眼高低的人，吴超不算太明显的冷漠他觉得出来，只不知道是不是林主任叮嘱了些什么。

好好休息了一天后，张野溜完了剩下的冰，开始跟小糖商量着规划以后的生活。

小糖从网上找人做了两张仿得不错的假身份证，张野的新名字叫张杰，她的新名字叫李乐乐——这是她一个高中同学的名字，两人原籍都没变，以免被人听出口音不对。接下来的十多天，她拿着假身份证去了好几家公司面试，都没露出什么破绽。她人长得漂亮，说话办事也利索，很快就找到份不错的工作——在一家搞服装外贸的公司管行政，税后一个月三千五百块钱，如果全勤还能有点奖金。

张野就没那么幸运了，小糖也代他投了些简历，但他既没学历也没什么技能，虽然外形不错——但这男人跟女人找工作还是有差别的，大部分公司的中高层都是男的，没理由找个帅哥搁身边，没事还闹心；服务生、保险销售之类的工作又瞧不上眼，他毕竟是当过老板的，又是北京人，拉不下这个脸。十多天下来，面试通知倒是有好几个，但不是条件不够就是他不愿将就，有两个面试他干脆没去。

这十几天之中，吴超借着过来慰问的名义来过几次，每次都会从聊家常开始，然后谈到吃喝玩乐、谈到最近的艳遇、谈到女人，接着关心一下他的生活近况，最后“顺带”地提及公司招人的事情，起承转合得恰到好处，张野也不点破，每次都只淡淡地表示正在找房子，很快就会有合适的地方了。

日期：2008-8-5 18:48:25

他当然还是跟吴超一起去溜了几次冰—— 正式开始了一清二楚的AA制，除去那点势利和炎凉，吴超毕竟还是个很不错的玩伴，他们有着太多可以分享的感受和谈资。在深圳，他暂时找不到比吴超更合适的玩伴，就像吴超也不太容易找到一个那么合胃口的道友，但他太清楚他们之间的这种关系，这样的朋友，他以前有过很多，以后也一样会有很多。

小糖通过一个女同事找到了一间小小的地下室，走路去单位只要十多分钟，没有窗户和通风口，有台看上去随时要报废的老式空调，不能做饭，洗漱也是公用的，活像个老鼠笼，唯一的优点是便宜：450包水费，对现在的他们来说，这里是没有选择的选择。

小糖上班时，张野时常会蜷缩在床上发呆——他几乎不能伸直身子，因为完全伸直了脚趾就能够着那扇破木板门。小糖从公司拿了几本杂志和书放在了床头，但他根本看不进去，只有穷极无聊了才翻翻，看看上面的美女写真什么的。

更多的时候，他会想念，想念他那套“阳光丽景”里的阳光、JJ里那些醉生梦死的日子、北京那帮胡吃海塞扯淡神侃的哥们儿、渐行渐远的刘亦男、反目成仇的小七、音讯全无的叶莹莹，还有那个已经让他快想不起胖瘦的厉小雪——他现在能记起的只有她不穿高跟鞋时有多高了。然而，只是想，他不敢也不愿用任何的联系去打扰这些曾经触手可及的过去，“老鼠笼”的天花板和破空调吹风时发出的凛冽噪音都清楚无误地宣告着，这一切，已经和他无关。

偶尔，他也会想起家里那三具尸体，想起王同死前没说出的话，想起猴子捂着胸口时扭曲的脸，以及小毛难以置信的表情，不知道他们的命运如何——用“命运”也许不太恰当，因为“它们”已经没有命了，用“遭遇”可能会好一点。这么热的天，腐烂是跑不了了，不知道丨警丨察是否已经发现了尸体，法医有没有在现场找到他的犯罪指纹——不过找不找得到已经不重要了，尸体是在他家发现的，他们在事发以前有过矛盾，现在他又跑了路，用脚后跟也能想出他是凶手。

那天用保鲜膜裹好以后，他把尸体放在了家里的储物间，储物间就跟现在这间“老鼠笼”差不多大，独自溜完冰时，他常会幻想自己的床垫下就躺着那三具尸体，笑容诡谲……这样的幻想慢慢从每次溜完冰后拓展到了他每晚的梦境，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着，最终变成了例行公事，敲打着他原本就已经有些脆弱的神经。他开始了不间断的噩梦。

尽管小糖会每次在他惊醒时试着开导安慰，但似乎没什么作用——他的精神状态还是一天比一天糟糕，除了那些“透彻、洁净”的冰，没有任何东西能给他哪怕是片刻的宁静。

一个月下来，他溜了6000多的冰，还走的是批发，考虑到这边冰的纯度，他现在的吸食量差不多是以前的3、4倍！连以前比他溜得凶的吴超有次都忍不住劝他：兄弟，悠着点！

张野当然想悠着点——他从北京带来的一万多块钱，除去房租吃饭，已经用得七七八八了，小糖刚开始工作，那点工资也就够应付两人的日常开销，肯定禁不起他这么折腾。过完这个月，他铁定没有多余的钱出来玩。

“能搞到便宜点的冰吗？”这天从包房里出来，他问吴超：“最近手有点紧。”

“谁让你最近瘾那么大——怎么，心里不爽？”

“唔……”张野不置可否，“别打岔了，想想办法，纯度低点的都行！”

“便宜的冰我是没有，不过办法倒是有两个，就不知道行不行。”

“你说。”

“用注射，要还不行就改玩粉。”

张野没吱声——这两个法子他自然是知道的，注射更省冰，用比较少的量就能获得同样程度的刺激，至于粉（也就是**因），跟冰的感觉基本一样，而且更真实逼真，价格也便宜不少。

但他当然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刚入这圈的时候就有资深道友告诫过他，吸或者溜都没关系，千万别发展到注射，要不整个人就废了；另外，相比较而言，冰的毒瘾和依赖性主要还是心理上的，生理上并不是太难忍，**因就不同了，一旦吸上，几乎不可能戒，毒瘾发作又得不到满足时，根本是六亲不认，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所知道的一个人就为了弄钱买粉捅了自己亲爹。

这两个法子基本上是饮鸩止渴，已经是拿命在玩了，所以当初他跟小七玩得再怎么疯，也始终守着这两条底线：不注射，不碰粉！

吴超看出了他的犹豫，于是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到时候再说吧，不行了还能用k粉戒回来呢。”（圈里有用k粉等新型丨毒丨品代替戒除**因的说法）

日期：2008-8-12 4:10:33

与张野每天的烦躁和阴郁截然相反，小糖这些日子倒是成天乐呵呵的，早起晚睡，精神头十足，她现在是单位里的开心果，同事们都说她人如其名（她的新名叫李乐乐）。回家后她也从不跟张野谈起任何也许会引起沉重感的话题，只是看看电影或者工作方面的书，然后早早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