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铜面人不解地问，“既然那人让前辈您帮我，又为何不帮你去除蛊毒呢？”

男子面色黯淡了许多，苦脸道：“我早已说过，因为我曾经背叛了公孙归雪，是个戴罪之身。这个蛊毒是归雪给我种下，就是为了惩罚我当初的罪孽。每年都要靠她女儿送来解药续命……只是，十年期已到，今次公孙若陵再来，就不是送解药，而是要取我的性命了！”

铜面人站起身来，看了看圣雪莲杯，提议道：“不如我们以这圣杯为质，与她们换取解药如何？”

男子沉着脸道：“不可！这个圣杯是那人好意拿来助你练功的，如今时日既到，就该还给人家！我已经是个苟延残喘之人，死又何惧？你不必再挂念我了！倒是该了清你与公孙归雪的仇怨才对！”

铜面人欠了欠身，又坐了下来道：“那人倒真奇怪，既然是幽雪宫的人，又为何要教我武功，让我去杀她们的宫主呢？”

男子道：“我已说了，都是因为当日公孙归雪的所作所为让她大为不满，况且你身负仇恨，理当由你来了结！所以才向公孙归雪替我讨了十年的残命，暗中让我相助于你！现在时日已到，你我缘分已尽，你快离开罢！若是让公孙若陵看到你与我在一起，只怕你的命也不保！”

铜面人突然转过脸来对着暗洞的洞口，冷声道：“什么人在外偷听！”

怜影吓了一跳，方缓过神来知她是指刚才那个暗洞的洞口，凝神望去，只见一个素服女子翩然而入，头上带着一顶斗笠，垂下的白纱后，面容隐隐若现，模糊不清。

“沈先生责骂起幽雪宫和本姑娘，真是何患无词啊！”

女子的声音轻灵冰冷，似给洞中带来了一丝冰雪的寒冷。

“公孙若陵！”沈姓男子吃惊地低声叫道，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铜面人直立起身，上下打量着白服女子，默然不语。

怜影顿时明白眼前这个冷若冰霜的女子就是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美人——公孙若陵。

公孙若陵缓缓地走到石桌旁，拿起了晶莹的圣雪莲杯，幽幽道：“完璧归赵！还要多谢沈先生悉心保管。”声音似有似无，清冷无比，好似精灵仙子的声音一般缥缈无依。

沈姓男子见公孙若陵靠近，已是满身冷汗，片刻才咽了咽口水道：“姑娘莫非真要取我的性命么？”

公孙若陵小心地将圣雪莲杯包好放入包袱中，转向沈姓男子，声音冰冷无情地道：“沈先生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吧？当日的约定，沈先生莫非忘了么？”

沈姓男子沉默了片刻，方问道：“飞……小师妹近来还好么？”

公孙若陵依然不参杂任何情感地冷声道：“任姨很好，沈先生放心！若任姨知道你临终前问及她，也会倍加欣喜！”一面说，一面轻飘飘地走向石床，沈姓男子吓得不停地哆嗦，直往床里躲藏。

“沈先生害怕么？”声音空灵到似乎能洞悉人的灵魂，若陵只是冷冷地对着沈姓男子，“沈先生不是已将生死置身事外了么？”

又往前行进一步，忽然一枚雪花镖直逼过来。若陵微微向后一仰，飞镖擦着面纱而过，打在一旁的石墙上。劲道并不强，也是有意相让，但带过的一道风已使那面纱微微飘起一角，两片盈盈红唇若隐若现，转瞬即逝。

铜面人微微欠了欠身，沉声道：“在下虽不知前辈与你有何仇恨，但前辈指导在下习武十年，这份恩情却不得不报！姑娘若当真要取前辈姓名，在下绝不能坐视不理！”

公孙若陵朝铜面人看了看，冷声道：“阁下是想与本姑娘拼个你死我活么？”

铜面人颔首道：“姑娘说笑了，在下只是想与姑娘你打一个赌。若在下赢了，就请姑娘高抬贵手放过前辈！”

公孙若陵甚感有趣，反问道：“若是本姑娘赢了呢？阁下就得同你的师傅一起上黄泉路，如何？”

铜面人撩了撩衣袖，平淡地道：“成交！”

公孙若陵将身上的包袱系紧，从怀中掏出一支玉箫，问道：“不知阁下想与本姑娘赌什么？”

铜面人将衣袖卷了两下，用一种嘲弄的语气低声道：“就赌在下十招之内能否扯下姑娘的面纱！”

公孙若陵一愣，顿生一股厌恶之感，冰冷清寒地道：“好！”

二人对视着，缓缓地移着脚步。公孙若陵手持玉箫，体态轻盈，衣袂飘飘若仙却又让人倍感寒冷。铜面人暗中扣了两枚雪花镖在手，步履稳健，不骄不躁，似在等对方主动进攻。铃地一声轻响，公孙若陵手执玉箫，直向铜面人的中庭穴袭去。铜面人却并不急着回避，只在那只玉箫即将靠近的一霎，移动身形，快若鬼魅。待公孙若陵缓过神转身看时，铜面人已施施然地退至她身后十几步，胸有成竹地看着她道：“姑娘莫急，这才刚过第一招而已！”

公孙若陵反扣住玉箫，冷声问道：“阁下这套‘无影功’从何学来？”

铜面人摆了摆手道：“这件事恕在下无法向姑娘坦言了！”

公孙若陵卸下包袱，将玉箫插了进去，掏出一根剑鞭，冷声道：“既然如此，本姑娘也无需客气了！”

铜面人见了，微微侧了侧身，讪笑道：“都说公孙姑娘的剑术天下难寻，可姑娘只对在下出鞭，可见姑娘还是有心相让！”

公孙若陵冷若冰霜地道：“天山之下，还没有任何人值得本姑娘用剑！今日阁下若胜过本姑娘的鞭，本姑娘就二话不说地俯首认输。”

铜面人颔首道：“如此甚好，只是在下赢得颇不光彩了！既然姑娘不肯以实力相逼，在下也改一改赌局，十招换为五招。方才已对了一招，还有四招！”

公孙若陵见此人如此自信满满，竟全然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心中不由地揣测起这个铜面人的身分。忽然脑中一闪，母亲昔日的一句话映入脑海：“天下有资格杀我公孙归雪之人只有一个……”

那个人，时常戴着一个铜面具……莫非就是眼前的这个人么？

二人依然僵持着，沈姓男子已是汗流浃背。蛊毒果然又发了！自从公孙若陵进了这个暗洞，蛊虫便开始蠢蠢欲动。掐指一算，今日是汐夜，亦是天山最寒冷的一日，此日蛊虫最为活跃。若没有解药相救，性命难保啊！沈姓男子的全身痛痒无比，虽觉其冷无比，但浑身上下都在冒着虚汗。憔悴地倒在石床上，他已心知即使公孙若陵不出手杀他，自己也命不久已。

这边，公孙若陵走了几步，突然一个轻身飘向铜面人，手中的剑鞭斜斜地一挥，似乎毫不经意，全无任何招数套路。但这一鞭却让铜面人换了十几个位置才险险避过。这一鞭鞭中有剑、剑中有鞭，实招套着虚招，虚招后又藏着实招。怜影看得眼花缭乱，只觉得如果当初在山上檀玉对自己出了这一招的话，那是注定要成为她鞭下的魂魄。

铜面人缓过身形，随着这鞭子忽左忽右。似乎总是险险躲过，但剑鞭却又无论如何都袭不中她。渐渐那铜面人离地，若陵的剑鞭也不由地上扬。铜面人一个跃身，一掌直逼若陵的膻中穴。若陵忙回身避过，急急收鞭，不料那一掌只是个幌子，铜面人已转身至其背后，一掌凌厉逼其命门穴。

若陵不及转身，回鞭欲挡下这一掌，但方才剑鞭向上的趋势却难回转。剑鞭险险地从面前擦过，总算挡下了铜面人的一掌。收鞭回身，发现铜面人已离开自己几十步，怡然自得地看着自己。

“已经过了五招，阁下不是说要扯下本姑娘的面纱么？看来阁下是输了？！”若陵清冷的语言中居然夹杂着一丝少女的顽皮。

铜面人扯下衣袖，施施然道：“姑娘的面纱已经被扯下了，姑娘莫非没有发现么？”若陵一惊，伸手摸了摸面前，才惊然发现鼻下的面纱已在方才自己那一个回鞭时吃不主力，被鞭风划破，飘落下来，自己的下半张脸已暴露人前。

铜面人拱了拱手道：“承让了！”

若陵冷声道：“且慢！你这套‘无影功’究竟师承何人？若是沈先生所授，本姑娘定不能绕过他！”铜面人嘲弄道：“原来公孙姑娘也不守约，那么沈先生当初的那个约定是否也可免去呢？”

若陵竟被问得哑口无言，只得收回剑鞭，冷笑道：“好，今日本姑娘愿赌服输，放过沈先生。但他日若再让本姑娘遇见，就休怪本姑娘手下无情了！”

正说着，只见那沈姓男子已是满身痉挛，奄奄一息，连声音都发不出来。铜面人见了便向若陵道：“请姑娘拿出解药来！”公孙若陵冷冷道：“本姑娘确实输了，但所赌的只是不杀沈先生，可没有说要输者救沈先生一命吧？”

铜面人压低声音道：“既然如此，不如在下再与姑娘赌一次……”

若陵嘴角一扬，打断铜面人的话道：“那倒不必，看来本姑娘今日赌运不济……不如本姑娘用这解药换阁下的一样东西，如何？”

铜面人一愣，随即问道：“不知姑娘想要何物，在下身上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只怕姑娘看不上！”

若陵冷冷一笑，道：“本姑娘就要阁下的这个铜面具，如何？”

铜面人沉默了片刻，见沈姓男子已形若枯槁，终于答应道：“就依姑娘！”说毕，当即摘下面具，递给若陵。若陵惊讶地望着面具下的那张脸，似喃喃自语道：“你居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