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说,一边跌跌撞撞地开了门,向公孙若陵的房间瞟了一眼,见里面还亮着的灯,嘴角不由浮出一丝笑意。待那老婆婆收拾完毕,便同她下楼取茶具。慕雪亲自泡了壶酽茶,喝了几口,又道:“婆婆,你辛苦了,那位姑娘的茶水,让本公子帮你送上去就是了。”那老婆婆此时已是睡眼惺忪,闻言便道:“有劳公子了!”
慕雪端着茶出了水房,见小二同掌柜的一个打扫,一个俯在柜台上看着账本,但那两双眼睛却暗中盯着自己。慕雪心中自然明白,便装出一副酒后乏力的样子,满脸堆笑地慢吞吞上了楼。
行至公孙若陵房外,慕雪压低嗓子道:“姑娘,我给你送茶来了。”说毕也不等公孙若陵同意便推门进去。谁料还未站稳,一枚梅花镖便擦过耳旁,打在门上。
一个森寒冰冷的声音道:“谁让你进来了?”
慕雪搭讪地笑道:“姑娘,我只不过给你送些茶水来。”一面说,一面便将茶水放在桌上,只见桌上的饭菜已动了不少,却不知公孙若陵是否真的吃了。扭头见公孙若陵正坐在床边,依然戴着斗笠,左臂受伤处还未处理,伤口渗出的鲜血将衣袖染得绯红。
“是你!”公孙若陵的声音更加冰冷,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慕雪一脸无辜地道:“着实冤枉,我怎知姑娘你住我隔壁?我也是误闯误入来至此……”第二只梅花镖擦过耳旁。
“姑娘莫急,其实是上次那位女侠留下一瓶治伤良药让我交给姑娘,却忘了……所以……”慕雪一边说,一边向若陵走近。
若陵冷声道:“你放在桌上便可!”
慕雪见她冷若冰霜,不由地便想逗她一逗,故意又靠上前道:“姑娘,这可不行!这药与别的药不同,那女侠特地交了我方法,既然姑娘行动也不方便,不如让我替姑娘上药可好?”
若陵抚臂而坐,闻言登时怒道:“出去!否则休怪本姑娘手下无情!”
慕雪装出一副吓坏了的样子,连连退后道:“是,是,姑娘莫要动怒!我这就出去……”不料脚下一滑,一个前扑,倒在公孙若陵身上。伸手凌空一抓,恰将公孙若陵的左手拉住。
半天不闻人语,慕雪依然掩饰着爬了起来,道:“姑娘,真是对不住,脚下不知踩了什么,滑了一跤……”
虽然公孙若陵戴着面纱,看不清脸上的神情,但慕雪却感受到她心中的怒火已燃烧至自己的身上。莫非,方才太过分了么?只见若陵一言不发地霍然拔出一把匕首,寒光朔朔。
“姑娘,你这是……有话好说……”慕雪讪笑道,不住地往后退,只是这次不敢再一个趔趄倒在面前女子的身上了。
“我曾向母亲发下重誓,”若陵的声音虚无缥缈,似从云端远远飘来,“若我的身体被男子碰触,就需将那处从身上斩去……”
慕雪一听,忙劝阻道:“姑娘,这可万万不可啊!发肤虽然受之父母,但是……”
“不过,”若陵冷冷地打断她道,“在此之前,我要先送你下黄泉!”说毕一个闪身,举着匕首便向慕雪袭来。虽说若陵受了伤,但这一招却是既干脆又凌厉。慕雪用全力才险险避过,若陵的第二招又袭来。慕雪只得一边装作不敌地到处躲藏,一边又运力与之抗衡。若陵在后紧追不舍,房内的凳子碗盘茶盅都被这二人的打斗而累及,狼藉一片。
慕雪正玩得开心,忽听见窗外有一阵若隐若现的铃声,心中知是清涧回来复命,便偃旗息鼓道:“姑娘,这些东西可都是要赔偿的,我可没带多少银两……更何况,我又不懂武功,姑娘,你这样欺负人可不侠义……”
若陵冷哼一声,道:“你还想装么?你若当真不会武功,又怎可能避过我的这些杀招?还不从实招来!”
慕雪故作委屈状道:“姑娘,你可真是冤枉我了……”
若陵喝道:“你一个女儿家为什么扮男子骗我?这一路你跟着我究竟有何居心?”
慕雪顿时一愣,敛了敛神,似笑非笑道:“姑娘怎知我是女子?”
若陵淡淡地道:“一个男子的手,怎可能如此纤细柔滑?你口口声声说的救我的女侠,莫非就是你自己么?”
慕雪叹了口气道:“原来姑娘早已对我动了芳心,其实姑娘被我碰触后,心中欢喜非常,只是面上故意做出这番凶狠来吓唬我罢?”
若陵匕首一挥,速度快得无影,口中道:“你以为你是女子,我便不会杀你么?那日山洞中的铜面人便是你罢!”只听衣料撕裂的声响,慕雪的右肩顿时暴露无遗。
若陵见那里光滑细腻,并无伤痕,不由地一愣,莫非自己认错了么?
“姑娘,你认错人了!”慕雪心中暗笑,却微微蹙眉叹道,“可惜我这身衣服……”
若陵忙收回匕首,换了语气,略带失望地道:“既然你不是,那快出去!”
“你还真无情呵,”慕雪微微扬起嘴角道,“好歹,在下也救了你一命啊,公孙姑娘!”
“你……认识……”若陵一惊,持匕首的手又将刀柄握紧。
“在下虽无名气,但在江湖中也混了两三年,公孙姑娘名声远扬、如雷贯耳,常穿一身白衣,又不肯露出面容……在下虽愚钝,但也不至于认不出吧?”
若陵望了她片刻,终于收回匕首,道:“那么阁下,为何要救本姑娘?”
慕雪淡然道:“在下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对谁都是如此,姑娘不必挂在心上。不过,姑娘既然行走江湖多年,怎会轻易被一个孩童骗到这个‘鸿门’客栈里来,实在是让在下不放心,所以便跟来了。”
若陵柔声道:“那还多谢姑娘为我着想了。不过,这是我的私事,姑娘不必担心!姑娘若明哲保身,不如今夜提前离开此处为好……”
慕雪还是第一次听见若陵用如此柔和的声音劝慰自己,不由慨然道:“公孙姑娘都不怕,在下还怕什?何况公孙姑娘身负重伤,在下怎能让你单独赴这‘鸿门宴’?既然在下来了,自然要管一管这闲事了!”
若陵微微摇了摇头,默默地回至床旁坐下,从袖带中掏出一个药瓶,倒了两枚丸药吞了下去。片刻方道:“姑娘的心果然诚恳和善,之前我却错怪姑娘了!敢问姑娘芳名?”
慕雪道:“在下早就说过了,薛木便是!”
若陵知她不愿坦言,便也不再细问。慕雪便掏出一瓶治外伤的药膏塞进若陵手中,道:“那公孙姑娘好好休息,在下不打扰了!”说毕便欲离开。忽听见若陵在后道:“薛姑娘,若你一会想通了,不必再担心我,还是自己保重为好!若没想通……我夜中睡得浅,若出了什么事,只要掷一颗石子,我便会听见!”
慕雪微微躬了躬身,推门离开。行至自己房内,果然见清涧已坐在桌旁等她,见她进来便笑道:“没想到,公主这么快便赢得公孙姑娘的信任,真是可喜可贺!”
慕雪淡淡一笑,却不答言,只在她对面坐下,似在思考着什么。
清涧便压低声音道:“那六个人如今已被我打退,却极有可能再来,公主你还须多加留心防范……还有,方才我收到土暗使送来的信。”慕雪答应了一声,示意清涧将信的内容复述,自己却依然低眉敛目地思索着。
清涧便道:“土暗使说,京城一切都在公主您的安排之中,二皇子妃与紫宸在长安城东郊被俘。紫宸姑娘中了火暗使的慢毒,皇子妃已被带回了。七公主因为相助二皇子妃与紫宸姑娘,现被皇上罚闭门思过三个月……”
“还有么……二皇兄怎么样?”慕雪仍垂眉问道。
“二皇兄虽因未能杀紫宸姑娘而耿耿于怀,但因是公主你的命令,他却已没有多言……不过,公主你为何要相助二皇子拆散那二人呢?”清涧小心翼翼地问道。
慕雪抬头迎着清涧的目光,淡淡地问道:“怎么,清涧似乎颇为同情那二人么?”
清涧讪笑道:“属下不才,不过属下也算见过江湖上的恩恩怨怨、悲欢离合,她们二人之为虽有悖天理,但却未尝不是种幸福……属下也不忍心看她二人长相思……”
慕雪淡淡地笑了笑道:“紫宸既是江湖中人,又是邪教中人,一向行事自由。若它日她对惜梦厌倦了,丢弃不管,惜梦无依无靠,又该如何?我只是让她们再等两年而已,若紫宸这两年都等不得,让我如何放心她带惜梦离去呢?更何况,以如今的情势,即便我们不提前拦住她们,你认为‘天地会’会坐视不理么?”
清涧似有所悟,沉吟道:“公主的意思是……”
慕雪道:“杨暮启既然与晋王叔结了盟,自然会一心相助晋王叔让大皇兄即位。此时‘天地会’尚未完善,紫宸身兼要职,怎能放她离开?我若是杨暮启,必定会派人将那两人抓住,囚禁惜梦要挟紫宸,再放出流言,说左丞相勾结‘天地会’的邪人,连女儿都与一个妖女私奔。如此一来,左丞相必难逃灭门之灾,而二皇兄失去强援,定然会败下阵来。待大皇兄成为太子之后,你以为,杨暮启还会留着那两人么?”
清涧默然不语,心中对慕雪极为佩服。
慕雪继续道:“所以,我才要先人一步。虽说紫宸中了慢毒,不过两年之内却无影响,惜梦为了顾忌紫宸,必然会依言回宫。待两年之后,太子之位已定,若她二人还有情谊,我定会相助她们离开!”
清涧听毕不由道:“公主想得果然周到,只是,二皇子妃与七公主只怕要怨恨你了!”
慕雪淡淡一笑道:“她们二人自然会怨我,还好我在宫外,却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