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开，都只为刹那芳华……

（完）

番外重阳石壁

九月中旬，昆仑山上早已转冷，漫天飞雪。崎岖的山路上一前一后地走来了两个人。二人都裹着厚厚的毛毡，脚印深深浅浅地留在了积雪的山路上，很快便被白雪没去。若不仔细辨认，很难看出这两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是两个女子。她们从吐蕃国离开，想穿过昆仑山回到乌西。雪无声飘落，落在后面的那个女子，明显已到了极限。她的腰上缠着一条厚长的白绒巾布，与前面那个女子的腰相连，似乎已经到了需要前者拉着她前行的地步。

“薛姑娘！”那落在后面的女子忽然双膝瘫软，一头栽倒在雪地里。前面行走的女子发现异状，忙回过身跑至那女子身旁，将她扶起。只见她面色发青，唇色微黑，似乎体内有剧毒。

“薛姑娘，你还撑得住么？”伊娜抱着慕雪，话语中带着哭腔。她与慕雪因在吐蕃多耽了些时日，回来的路上，慕雪便身体不适，但一直不肯说，硬撑着要回乌西。可上了昆仑山之后，慕雪的身体却每况愈下，几乎到了麻木的状态。她的手指开始发青，腿脚麻木，甚至连运功护体御寒都不能够。伊娜虽不大通晓医术，但也看出慕雪体内之毒发作，若就此丢下她不管，只怕她便要命丧于这昆仑山上！可是仅凭她一人带着奄奄一息的慕雪翻山越岭回至乌西，只怕路上慕雪便有身亡之险。

伊娜此刻心焦，极目远望，只盼能寻找一处山洞可暂避风雪。但此时风雪已大，视野模糊。伊娜万般无奈，只得将慕雪负于背上，蹒跚地在雪地中前行，手脚因冻得僵硬而麻木。

伊娜虽是个女子，但因从小同身为商人的叔叔时常翻越昆仑山去吐蕃，故对道路极熟，便是在风雪中也能分辨得出方向。不料就在她咬牙低头奋力向前行时，一个浑身白毛的怪物忽然出现在她身旁。

“啊！这……”伊娜早听父辈人说过曾在昆仑山上遇见白毛雪人，说它凶残无比，来去无踪。故每次越山之前，都要祭拜山神，以求其庇护。这次却因为慕雪一意孤行，未曾祭拜山神便入了山，果然闯祸了！

那雪人发出一些“咿咿呀呀”的声音，修长的双臂轻捷地将昏沉沉的慕雪抓了过去，没有再多看伊娜一眼，便攀援岩壁而去。

“薛姑娘！”伊娜大惊，顿时绝望地叫了一声，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茫茫的大雪之中……

慕雪再度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极大的石床之上，身上盖着被褥。环顾四周，分明是个山洞。洞中虽没有炉火却极温暖，床边上一个灰服女子见她醒来，顿时面露喜色，吩咐其他人道：“她醒了！快去通报宫主！”慕雪略一翻身，只觉得体内的毒素似已消散了许多，但四肢酸痛无力，只是暂时没有生命之险。在如此境地都能化险为夷，是上天不让己亡么？慕雪微微一笑，便问那灰服女子道：“姑娘，我为何会在此处？”

那灰服女子道：“你身上中了毒，是我们宫主把你救回来的！”说完也转身出去了，似不愿多说惹祸一般。慕雪见她出去了，便努力支撑着身体做了起来，顿时便觉得有些头重脚轻，忙伸手扶头，一面又在脑中苦思昏厥过去前的事情——那茫茫的白雪，麻痹的身体，路途似乎永无尽头……她本以为这昆仑山必是自己的葬身之处了。

“你果然醒了！”一个嘶哑的声音唤回了慕雪的思绪。抬眼一看，一个身体修长、白衣长发的老妇人不知何时进了这里，一双鹰眼锐利威严，能摄人心魂。

“前辈是……”慕雪心中早已猜出这老妇人必是方才女子口中的“宫主”，只是不敢冒失。若问昆仑山有何帮派，能出如此厉害的人物，自然只有柔棠所在的“女儿宫”了。更何况这满屋的女子，更是印证了慕雪心中所想。这位老妇，就是“女儿宫”的宫主么？若真如此，自是个极难对付之人。

“你只管叫我‘雪婆婆’就行了，柳御使！”那老妇人不急不缓地行至床边，轻描淡写地道。慕雪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但顷刻间便消影无踪。她善于在人前掩饰心意，若是平常她绝不会露出一丝破绽，但今日她大病初愈，不像平日那般谨慎。

“哼，柳御使，你必是惊异为何我会知道你的身份，”雪婆婆声音平淡，双眸微闭，却似能明察秋毫一般，“我的徒儿柔棠既然在御史手下做事，我又怎会认不出御使你呢？”

慕雪闻言默然。雪婆婆仍是微闭着双眼，伸手将慕雪的手臂抓了过来，一双如鸟爪般细长的手指搭于其上为她诊脉。

“体内的毒已褪去不少，若再多留几日，我便能将其尽数排出！”

“雪婆婆，”慕雪轻声问道，“我昏迷多久了？”

雪婆婆收回手，伸出三根手指，淡然道：“三天而已……放心，耽误不了你的事！”说完便抬眼看了慕雪一眼，似乎将她的心事一并看穿。见慕雪眼中有抵触之意，又是一笑，道：“柳御使不必惊讶，我虽然不曾下过昆仑山，可山下的事，我知道得和山上的一样清楚！”

慕雪也直视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忽然问道：“前辈对朝廷的事也一清二楚么？”

雪婆婆冷冷地笑道：“这普天之下，还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慕雪亦冷笑道：“原来婆婆将‘禁欲门’划入囊中，就是为自己添些耳目而已！”

雪婆婆听了却并不恼怒，反而微微一笑道：“恰如御使所言！”

二人正针锋相对，忽然只听一个清灵的女声在外道：“宫主，雪莲杯已经拿来了！”雪婆婆顿时恢复了冰冷无情的声音，淡淡地道：“好，拿进来吧！”只见一个少女端着一盏通体碧透的雪莲杯走了进来。此杯与天山雪莲杯一模一样，只是天山雪莲杯是雪玉，通体乳白莹润。那少女将雪莲杯放入雪婆婆手中，便垂头出去了。雪婆婆将雪莲杯递给慕雪，用淡然而略带命令的口吻吩咐她道：“喝了它！”

慕雪接过雪莲杯，只见里面盛满了未化的雪水，因在杯中，而渐渐地呈现翠绿色。她虽微微蹙眉，但也不推托，扬唇一干而尽。

雪婆婆颇为赞许地道：“柳御使果然干脆！”

慕雪将水咽下，只觉得清凉透骨，不由打了个寒噤。听闻雪婆婆所言，不以为意道：“大不了一死，有何可惧？！”

雪婆婆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她声音嘶哑，笑声极其难听。

“好，好，好！我女儿果然没有看错人！”她止住笑，脸上却扫过一丝颓然，但继而便又换回了那副宠辱不惊的神色，厉声道：“转过身去，我来帮你清毒！”说完也不等慕雪的反映，便大掌挥来。行云流水之间，便将慕雪换了方向，自己则坐在慕雪身后，双掌搭在她的肩背，运功为其清毒。

“前辈为何要救我？”

雪婆婆为慕雪清完体内的余毒，二人额上都渗出汗来。慕雪口边还留有吐出的紫血，但唇与指甲的颜色都已恢复为粉色，四肢也觉得轻便灵活了不少。雪婆婆看了她一眼，转身立了起来，行至石壁旁，长叹了一声，道：“你若如此便死了，我女儿的心愿又如何达成？”

慕雪凤眼一挑，警惕倍增，冷冷地问道：“你女儿？”

雪婆婆背对着慕雪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女儿就是‘幽雪宫’现任的宫主——公孙归雪！”

慕雪闻言微惊，道：“她的心愿就是让我上天山去杀了她么？”

雪婆婆嘴角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淡淡地道：“可以这么说罢！她的心思复杂得很，我也只能猜到一半而已。”

慕雪冷笑道：“所以你便要救我？！”

雪婆婆默然不语，过了片刻，才道：“柳御使，我有两个故事想讲给你听！”

慕雪也沉默了片刻，道：“请讲！”

雪婆婆叹了一声，声音嘶哑道：“想必你也猜到了，我便是‘幽雪宫’的前任宫主。十多年前，不，二十多年前，‘禁欲门’为了得到天山雪莲杯和我们‘幽雪宫’的传世武功——比翼双飞而上天山来屠宫，‘幽雪宫’中大多数人都惨死于他们刀下！我不得已，只好关闭宫门，带着雪莲杯下山，将女儿归雪托付给西域名剑沈氏夫妇照管。而我自己因中了‘禁欲门’的毒掌，反正亦活不久了，便来到这昆仑山，避于仇人的眼底，反而让他们寻我不着！结果有一日，我机缘巧合，在昆仑山脚下的瀑布石壁上，发现一个机关，而那条山洞恰通往两处。一处是他们‘禁欲门’引以为傲的重阳石壁，还有一处便是他们掌门的卧房。我本想杀了他们掌门作我的陪葬，可后来我却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我在藏书房内，发现了天下的武学典籍，其中自然也有他们‘禁欲门’的本门典籍。可是他们的掌门却并不知道藏书房的一面石壁里有这么一条暗道。换言之，我藏于暗道之中，我便在暗而他们在明，他们的所有举动，都在我的掌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