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府正厅本来极宽敞,但如今来了七七八八一群人也显得狭小。凌全之便让玄风道长入首座,玄风道长再三推迟,终于依言就坐。第二个位置却没人坐,是因众人都让凌全之坐,而凌全之又自谦不肯坐,一直站着,故空在那里。剩下的人便你让我我让你,一排排地坐满了。檀玉坐在第五位,粗粗地一扫过去,便觉得少了人,细一想,才发现这人群中没有肖恪楠的身影,便向凌全之问道:“楠儿为何不见?”凌全之闻言脸色黯淡,欲言又止。檀玉顿觉不对,待要细问,忽然见一个凌府弟子跑了进来,在凌全之耳旁戚戚喳喳说了一番话,凌全之顿时脸色愈发黯淡。檀玉心中疑惑更大,正欲细问,却见凌全之行至玄风道长身旁,低声说了一番话,继而便又起身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玄风道长便道:“众人皆知老道年事已高,许久不再过问江湖中事,但日前我接到沈盟主的书信,说荆州‘天地会’的分支已遍布中原各地,与我武林同盟中的各派皆有仇怨。其危害已不容小视,为清除这武林败类,所以今日让老道来此与众位商议出一个法子来。各位有何见解,可以高谈阔论……”
玄风道长说毕,便有几个武林门派的掌门起来尽述当地“天地会”的分派行事如何邪怪,又于何年何月何日与他们门派发生了何种争斗,死伤了多少人,以求天下英雄相助,共除败类等等。一人听完便道:“依在下之见,若要除‘天地会’,可先从他的那些分支下手,等那些枝叶除干净了,还怕砍不倒大树么?”他话音刚落,又有一人起来道:“这个主意我倒不赞成,所谓‘树倒猢狲散’,正该先大家一统去荆州除去‘天地会’,只要这龙王一死,那些虾兵蟹将根本不在话下!”
顿时武林同盟众人便分为两派,各持己见,争论起来。玄风道长忙出言阻止道:“各位说得皆有理,但无论依哪方之言,只怕武林都要蒙受一次血洗,实在太过不仁。依老道之见,若能与‘天地会’化戾气为祥和,引他们走上正途,岂不是更好?”如此一来,人声又鼎沸起来,赞同者有之,反对者亦有之。但屋内再怎么吵闹,却也改不过屋外传来的一阵阵打斗声。凌全之眉头一皱,听见有人喊道:“外面怎么这般吵闹?莫非来了什么不速之客?”此话说毕,便有几人站立起来,跃跃欲试,却见一个少年跳了进来,正是肖恪楠。
只见他身上的衣服又脏又乱,划破了不少口子,手臂上鲜血斑斑,伤口因为连日奔波而又裂口,似乎曾经历过一场恶斗。凌府的弟子都纷纷用剑鞭拦着,又给他添了几道伤痕。苏檀玉忙起身冲上前去问道:“楠儿,这是怎么回事?”玄风道长等人也都纷纷离座,上来察看。有几人已从怀中掏出金创药膏,欲为他涂抹。
肖恪楠见了苏檀玉,脸上顿生喜色,忙道:“檀姑姑,你快去救凌姑娘出来!”檀玉疑惑道:“无仇?我这两天正打算去看看她,她出什么事了么?”肖恪楠便将自己与凌无仇去辰州泽谷为沈栖凤寻草药又如何被尹碧珠捉住将无仇困在那里一一告诉给苏檀玉,又道:“我拿了草药回来将沈盟主体内的伤毒医治好,沈盟主本来是要亲自去救的,但因为菊家的那封信函不得已先去了江南,临行时说好让我来找凌掌门去辰州救人。可待沈盟主走了之后,凌门又变了卦,其他门派更无人愿意去泽谷就凌姑娘出来。我怕凌姑娘有什么不测,所以日前自己去了一趟辰州,只可惜楠儿能力不够,未能将凌姑娘救出来。后来,楠儿得知武林同盟会要在凌府举行,所以又一路兼程地赶回来,不料回来三四天,凌府上的人一见楠儿便驱赶,不让楠儿进门……既然今日有幸得见檀姑姑,只求檀姑姑快去救凌姑娘!”
檀玉闻言大惊,顿时面有愠容,问凌全之道:“这件事情凌掌门知不知晓?”凌全之面色灰白,硬着头皮道:“知道!”檀玉怒道:“既然如此,为何不去救人?无仇怎么说也同你有亲缘之血,你却让她一人独处于邪教之中,为何如此狠心?!更有甚者,你为何还不让楠儿进来告知我?!”
凌全之大窘,低声道:“苏女侠不知,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檀玉大怒,道:“不过去救个人,什么从长计议!”顿时所有人都将目光齐刷刷地扫在凌全之的脸上。凌全之不得已,只得道:“苏女侠,诸位,你们心中一定以为我不去救凌姑娘是不义之举,但请大家先听我一言。凌夫人与我们不相往来这已是众人皆知之事,更何况从我表弟凌威海尚在之日,凌夫人便曾与天山‘幽雪宫’的人有来往。虽说此事与无仇那孩子无关,可是大家可别忘了,沈盟主的兄长沈伏龙前辈,正是在无仇为他诊过脉之后,便遭‘幽雪宫’的人毒手而死。这难道不是凌夫人母女与天山‘幽雪宫’中人勾结的证据么?更何况,若我们武林同盟人大举去辰州救无仇,必然要经过荆州惹‘天地会’的注意。有这一节,便不能随便行事……”
檀玉不待凌全之说完,便斥道:“胡说,我知道无仇那孩子的性情,她决不会做出伤天害理之事。沈大哥之死,是我和沈盟主未曾提防安排妥当,与无仇无关。”
凌全之却不理会,仍续道:“方才我听家人探来的消息,他们已见有三个‘幽雪宫’中的人,护送凌夫人回‘百合谷’!大家想想,这又说明了什么?既然如此,我怎么敢贸然出手相救?”一席话说完,众人都不作声,玄风道长低声说了句:“天意如此!”当时武林中正邪分得甚是清楚,只要与邪教沾一点瓜葛之人,都被视为同流合污之辈。沈栖凤与苏檀玉都对此不满而希求改变,故沈栖凤对于邪教改过之人,都大力相助。但其他人却仍是认定正邪不可混淆,分得甚是清楚。
苏檀玉见众人不作声,便冷笑道:“各位都是白道上的正人君子,不能辱没了名声。小女子乃是无名之辈,却不怕这些,你们不去就罢了!小女子不信,凭我和楠儿两个人就不能救出凌姑娘!”边说边冷冷地扫了一周,仍是无人应和。檀玉彻底心凉了,厉声吩咐肖恪楠道:“楠儿,我们走!”
肖恪楠尚未答应,凌全之忽然开口阻道:“苏女侠切莫生气,虽说江湖有规矩正邪不可混淆,但凌姑娘毕竟是我们凌府之人,即便她走上了邪路,我们也应设法将她引向正道,而不能置之不理。”这番话说得周围人都微微颔首赞成,檀玉一肚子的闷气也略消了些。凌全之又道:“请苏女侠略等两日,我看‘百花教’暂不敢对凌姑娘下毒手,等武林大会开毕,我们同辰州的弟兄们一同去西南救凌姑娘,辰州的弟兄们熟悉地形,如此岂不更好?”
苏檀玉闻言方道:“也好,不过两日后若你们变卦,小女子便只身前往!”凌全之点了点头,又转向肖恪楠道:“肖公子受了伤,一会我让家人帮你上写药膏,这两日也请公子留在府上休息!”肖恪楠听了微微一笑,道:“只要前辈肯出手救凌姑娘,晚辈受点伤有算得了什么?!”于是众人又纷纷入座,继续商讨武林中事宜。
当日事已议毕,凌府上下正忙着准备晚饭。檀玉便去菁菁的房内看她,却发现房中竟空无一人,顿时大吃一惊,忙问凌府的下人道:“戚姑娘呢?”那下人便道:“戚姑娘说厨子速度慢,她肚饿难忍,到厨房找食物去了。”檀玉忍不住骂道:“胡闹!”便往厨房赶去。这位七公主到了宫外,仍是那副恣意妄为的性子,实在让人担忧!谁料檀玉到了厨房,除了忙得焦头烂额的厨子,却不见菁菁人影。檀玉刚一开口询问,便惹来厨子们的一堆抱怨:“那位戚姑娘,实在淘气顽皮!她乘我们不备,把夫人的三只猫、院里的四五只鸡都放进厨房,弄得鸡犬不宁,连准备好的菜蔬都给糟蹋了!如今要做这么多人的饭,实在是让人为难!”
檀玉尚未听完,便知道菁菁定是乘乱逃出去了,心中虽气,但仍是担心公主安危,忙回房拿了自己的软鞭,便要出门。谁知恰在凌府大门遇见凌全之率领众家丁出门,各人手上都拿着家伙。檀玉一时好奇便问道:“凌掌门这是去哪里?”
凌全之道:“刚才有家人来报,说东大街有人同我们门下的弟子们打起来了,闹事的好像就是‘百花教’的教主尹碧珠。所以我正准备去看个明白,若能乘机活捉尹碧珠,便可用她去换回凌姑娘来!”檀玉一听,精神一震,便把菁菁的事往后推了推,也道:“好,我也正要出门,可以助凌掌门一臂之力!”凌全之闻言笑道:“那就更好了!”一面又吆喝众人出了府。檀玉便与凌全之走在最后。行了不多时,凌全之见左右无人,忽然压低了嗓门对檀玉道:“苏女侠与那位肖公子很熟么?”
檀玉知他在说肖恪楠,便道:“楠儿的师父曾有恩于我,他既让楠儿来这里修行,我有怎能不照顾呢?”凌全之道:“苏女侠是说,肖公子是长白山泉溪剑派程掌门的大弟子么?我看不尽然!”檀玉一愣,疑惑道:“凌掌门此话何解?”凌全之低声道:“我已经差人捎信给程掌门了,等他来到中原,肖公子的身份就一清二楚了!总之在那之前,苏女侠还是别和肖公子太亲近才好。”
檀玉听出他言下之意是怀疑肖恪楠并非是程掌门的徒儿,正要细问,但此时一行人已行至东大街,只听见喝彩声、叱咤声、争吵声、辱骂声、兵刃交接声、被殃及池鱼的商人小贩惊呼声,交杂成一片,甚是热闹吵耳。众人忙赶上前去,檀玉顿时大吃一惊,只见七八个凌门弟子围着三个女子,一个是尹碧珠,一个是凌无仇,还有一个,居然是菁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