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心思此时恰派上了用场，足见菁菁学武时高瞻远瞩。那几个凌门弟子闻言都你看我，我看你，果然不敢轻易动手。本来若论他们的年纪正式年轻气盛之时，虽然凌全之教授的武林规矩不少，但犯一两条也不过受点责罚，是不会被菁菁这番话吓倒的。但梁州却是凌门之地，口碑一向极佳，此时又正值武林同盟召开同盟会议之时，他们身为东道，更因言行谨慎，若因此招人话柄，只怕掌门人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也是菁菁运气好，若是碰上其他人，是决计不会理她的话。

菁菁见自己的话有效力，心中一喜，转眼瞟见碧珠出手如风，那几个凌门弟子的剑鞭舞得破绽百出，便又嘲弄道：“你们这门功夫，实在稀松平常，居然也敢出来买弄。本姑娘虽然只学了两个月的武功，可也能一看……不，不用看，一听即会！”她把自己习武不长先说在前头，这样万一自己学不来了也有说辞。那几个弟子果然被哄住了，顷刻间展示起鞭法来。但恁是这样复杂多变的鞭法，菁菁背过身去看也不看，转身便能原样施展。

其实若论听武，菁菁未必能猜对所有的招式。但因昨夜梁州城下了场雨，地上便有几滩积水。菁菁虽背过身去，却可从水中倒影看个清楚。武林规矩中有一条与人比武时须光明正大，不可暗中作弊，菁菁虽记得一字不差，此时却不理会了。那几个凌门弟子信以为真，顿时慌了手脚，不敢上前。

菁菁正自得意，却看见檀玉与凌全之率众前来，顿时脸色一变，心中哀叹这下可全然无法解释了。檀玉本来心中恼怒菁菁擅自离开凌府，如今又见她在这里掺合胡闹，更是一脸愠容，本来是要不留情面，好好教训一下这位惹事的七公主。但触及无仇满是愁容的面庞，顿生爱恋之心，责备之话也无从开口。檀玉还不及开口，凌全之便冷冷地厉声吩咐道：“众弟子听好了！这三个妖女，一个都不可放过！”凌门众弟子齐声应喝，声势甚是雄壮。无仇近乎绝望地看了檀玉一眼，含泪不发。若是平日，菁菁必然要倒戈自保，但此刻她见一群男子对三个女子出手，又叫她“妖女”，心中顿时愤愤不平，也咬牙豁出去，手持剑鞭，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

眼看一场死战一触即发，忽然只见一道白光闪过，一条白绫弹去了伸向无仇的剑鞭，只见三个白衣女子持剑冲入其中，挡在三个人前面。这三个女子的头上都插着一朵天山雪莲，眼神透出冷淡的光芒。众人见了都退后了几步，失声道：“天山‘幽雪宫’！”“天山‘幽雪宫’的人怎么会在这里……”

其中一个女子眼中一闪，冷声向凌无仇道：“凌姑娘再不回去，凌夫人可有得苦吃了。”无仇这才醒悟过来，匆匆说了句：“多谢姑娘相助！”便翻身上马，向南急驰而去。凌门弟子正要去追，却被一个白衣女子用白绫一弹，点了穴道。另外一名白衣女子见碧珠和菁菁不动，便道：“你们二人还愣着做什么？留在这里等死么？！”碧珠这才缓过神来，忙翻身上马，又一把把菁菁也拉上马，追随无仇而去。

这里一个白衣女子冷冷一笑，道：“凌夫人吩咐过，让我们此行不许多杀人，哼，算你们走运！”凌门弟子见她们如此不将自己放在眼里，顿时大怒，一拥而上。三个女子亦施展开武功，大打出手。梁州城内一片兵刃交接声……

第二十四话锁情仇

菁菁与碧珠跟随着无仇来到梁州南郊。她二人同骑一匹马，速度自然慢了许多。但无仇之前却不常骑马，速度有限，她二人要跟着也并非难事。待入了百合谷，天又阴了下来，风雨在即。百合花已全然消散，只有些枯枝野草，瑟瑟发抖。唯独屋后的一片松林，仍是青翠苍健。无仇一进谷便迫不及待地翻身下马，不顾一切地向她家房宅内冲去。菁菁与碧珠便将两匹马的缰绳绑与一旁的树干上，也随着无仇进了凌宅。

宅内一应水榭楼台，素雅有致。房内微光点点，无仇已推门进去，只见凌夫人睡卧在床，脸色黯然，一旁除了两三个丫鬟剪烛花、端茶水、换洗湿布、熬煎草药外，还有一位神情肃然的白衣女子。那白衣女子头上插着一支雪莲珠钗，身份自然较白天那几个救她们的白衣女子高一些。那女子见无仇进来了，便冷冰冰地道：“凌姑娘终于回来了，快看看夫人！”

无仇三步并作两步，急急地扑到床前，借着烛光，看见母亲憔悴无神的脸孔和扎着绑带但仍渗着血的断臂，顿时泪水盈满了眼眸。她母亲一生行侠仗义，与人为善，从来未曾作过什么亏心事，为何中年要落得这样的下场？！无仇抹去泪水，将冰凉的手指搭在母亲的脉搏上。本来医者不为自己家人治病乃是一条不成文的行规，但此时梁州城除了无仇，却再也找不出医术更精湛的大夫来。无仇只得沉下心来，亲自为母亲把脉。碧珠与菁菁悄无声息地进房来，见到这番情景便不作声地在一旁站着。碧珠之前也曾听过凌夫人的名号，但从未见过，她方才已从仆役处问得了凌夫人受伤的来龙去脉，心中对她也极为敬佩。

无仇把完脉，脸色愁苦，回头看见碧珠，便轻声道：“尹教主，劳烦你也过来为家母把个脉吧！”因碧珠身为用毒名教教主，与医理上也通晓不少，虽然不及无仇全面，但对于医毒治毒方面却也有独到之见。她见无仇求她，也一改往日喜好作弄人的脾气，顺从地上前为凌夫人把脉。

菁菁方才在旁也听了那些仆役所说之话，她向来向往武林中的侠义之风，况且凌夫人又是个不拘小节之人，故心中对凌夫人崇敬不已。她虽帮不上忙，却也极关心凌夫人的病势，待见到碧珠一脸凝重地移开搭在凌夫人手腕上的手，心中顿时一沉，脱口而出道：“怎么，凌夫人病势不轻么？”言语之中的神情极为关切，似乎已将凌夫人当成自己的亲人一般。

无仇虽然是与菁菁第一次见面，但一来见她不惧敌强我弱出手相助自己，二来又见她真心关心自己母亲，心中倍感暖意，对她也亲切起来，道：“谢谢这位姑娘关心，我是凌无仇，还未曾请教姑娘的芳名。”

菁菁一听便赞叹道：“无仇，真是好名字！不过若人家坏心对你，又怎能做到心中无仇？”凌无仇微微一笑，却不说话。菁菁这才想起方才无仇所问之事，忙道：“在下戚菁菁。”话刚毕，那个许久不说话的“幽雪宫”女子便随口道：“‘萋萋芳草忆王孙’，哼，果然好名字啊！”一边说，一边抬头看了菁菁一眼，眼神冰冷，似有无限深意，但却又像什么都没有。菁菁心中顿觉不舒服，似乎身份被那女子看穿了一般。不过好在那女子说完这句之后便撇开头不再多言，其他人也仿佛不曾听闻一般，各做己事。

尹碧珠便向无仇道：“令堂中的毒，非比寻常！即便是我，也只是听闻前任教主提过，这十多年来却再也不曾见过此毒。据说，这是原先‘禁欲门’一种拿手的致人死地的毒药。若不是令堂及时断臂，只怕根本撑不过半日。但即便如此，令堂体内还有残毒，想要去尽并非易事。只是令堂身体已受了伤，不知还能撑多久……”

无仇点头道：“正如尹教主所言……家母所中之毒极为罕见，即便是我也只能猜出一两种毒材，做些相应而温和的解药暂时续命而已。若过了今年冬天，到来年初春还未能找出所有对应解药的话，只怕家母……只怕……”无仇说到这里忽然哽住，恁是如何费力也不能再多说一个字。那白衣女子听了便叹了口气，似自语般地道：“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么？”碧珠也问道：“凌姑娘再试试，定会有破解此毒的法子。”菁菁也跟着插嘴道：“不错，凌姑娘想必有师父师兄师姊等人，不如把他们都请来给令堂看病？”

无仇听了菁菁的话，不由蹙眉思索道：“我师父历来喜欢游玩名山大川，各地皆有好友，时常去拜访，行踪不定。或三五日，或十来个月，或三五年，如同闲云野鹤一般，要找他却不容易。若说我的师兄师姊……我师父性格怪僻，所收徒儿甚少，若如今论起来能救我母亲者，只有一人。”

碧珠听了便问道：“是何人？既然凌姑娘认识，我们去请了他来为令堂医治不就好了么？”无仇摇了摇头，道：“要求此人，只怕比找师父还要难上十倍！我的这位师姊本来是师父最钟爱的弟子，也是习得师父医术最多最全之人。当年谁都说继承师父‘神医’称号者非她莫属，但谁知后来她因为痴迷钻研毒药为师父所不容，被师父一怒之下逐出师门。”

碧珠顿时已知无仇说的是何人，也面露难色。那白衣女子沉吟道：“我虽对中原武林之事知之不多，但方才凌姑娘所说之人，莫非是江南‘梅兰竹菊’之竹家的老姑娘——竺眠琴？”无仇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点头道：“不错，不错！芸姑姑也听说过我这位师姊么？”那白衣女子笑道：“她和我们‘幽雪宫’也算有点交情，名号我自然是听过的。不过她被宋神医逐出师门已是许久之前的事了，只怕凌姑娘当时还小罢？”无仇点头道：“正是，当日我才入师门不久，还曾受到眠琴师姊的好心照料……不过时隔多日，只怕眠琴师姊早忘了我这个小师妹了。而且听说她现在也不问武林中事，隐居不出，若要请她，只怕也难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