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驱马行了半个时辰,终于看见怜影所言的破庙隐隐若现地坐落于一个山坡之上,被郁郁葱葱的松柏遮住了大部分,若不细看,极难被人发现。碧珠便先下了马,将菁菁扶下来,搀着她进了破庙中。怜影将马捆绑于庙后面的树干上,寻了一处合适的土堆挖出形状来,又捡了些枯枝败叶等点上火,从她们几人随身带来的包袱里拿出一把煎药的壶来,为菁菁煎药。
碧珠进了庙中,只见这地方虽简陋,但却也能遮避风雨。庙里所供的菩萨不知何时倒了,因为地处穷乡僻壤,故也无人来修,所以荒废多时。后来一些乞讨之人时有来这里避风雨的,所以庙中还有不少肮脏的草垫等物。碧珠仔细搜寻了一番,拣出一堆最干净的干草,细细一闻,似乎还有一股晒过的芳香味。她眉头一蹙,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菁菁先来这里躺下休息,自己则绕到庙后来寻怜影道:“影儿,这庙似有人住!”怜影听了却不以为意,道:“这里时常有些乞儿来躲避,便有人住也没什么。碧珠姊不必在意!”
一时药煎好了,怜影便小心翼翼地端进去给菁菁。碧珠已生起火来驱寒,便让怜影将来至江南所遇之事,以及如何被那一群人追拿等事从头到尾说来一听。怜影也不推托避讳,先将她之前多次拜访都不曾探出眠琴的下落,之后又怎么潜入竺府,如何巧遇灵烟和眠琴的事情细细地说了一遍,不过至于她与梅竹二家究竟谈了些什么,却碍于菁菁在旁而避过不提。
碧珠听罢,冷冷地道:“你说灵烟也在江南么?那到正好!”怜影听了便知她又忆起当日灵烟毒杀紫宸一事,自己心中也是一痛。菁菁虽喝了药,却并不曾睡,如今听了碧珠这话,想起当日惜梦被迫自尽,也不由地心酸落泪。三人沉默了片刻,怜影又打破僵局道:“我那日随灵烟她们一路东行,到了苏州,终于让我找到了竺眠琴的居所。”
菁菁在旁闻言大喜,忍不住插嘴道:“这么说,影儿已见过竺姑娘了?不知她是怎样的人?!”她本来从无仇那里听说竺眠琴技艺不凡,心中已对她有了几分憧憬,后来又听怜影细述那日竺眠琴救灵烟时的手段,心中更是钦佩。只觉得这才是真正的武林高人,苏檀玉、凌全之等人根本不能与之相提并论。此时听说怜影已找到竺眠琴的住所,忙急着想知道竺眠琴的真面目。
怜影看了她一眼,摇头道:“我压根没见着这位
怜影看了她一眼,摇头道:“我压根没见着这位怪人。她的门上无锁,却正说明那里面机关重重。若不识趣擅自乱闯,便是有一百条命也活不了!我只是在外表明来意,竺姑娘就说让我去菊家盗一样东西,若能偷来给她,她便答应随我去见天尊。”原来“梅兰竹菊”虽然每每都是四家同时提及,但其实这四家并不同住一处。“梅”家与“竹”家住在建康,“兰”家居于扬州,而菊家则远远地住在苏州。若论关系,菊家与那其他三家最淡,故竺眠琴方可安然在苏州落脚。
菁菁顿生好奇,道:“刚才听你所说,那位竺前辈的武功应远胜于你,可她为何却让你去偷东西来?”她因心中对竺眠琴极其敬佩,便也丝毫不觉得偷东西是什么下流之事,故用前辈称呼。若让苏檀玉听见她这一番话,定是又要气急败坏的了。怜影看了她片刻,似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缓缓地道:“她让我去盗號国夫人的夜明珠来……”菁菁大叫一声,跃身而起,顿时脑中似要炸裂一般地疼痛,声音立刻软了下来,小声道:“那……那不是我们皇室的宝贝么!”
號国夫人的夜明珠本来是皇室一宝,但后来被前朝宁安公主带入墓中之后,却因为被盗墓而丢失,流落民间。如今居然又有了音讯,故菁菁反映之大。怜影和碧珠都转视菁菁,眼中各含深意。菁菁自知失言,忙嬉皮笑脸地躺下,翻过身去,道:“你们说,我头疼,要休息了!”碧珠见菁菁躺下去,定了定神,压低声音问怜影道:“竺姑娘要那颗夜明珠有何用?”怜影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晓。碧珠又道:“那么影儿究竟……”
她说完这几个字,忽然停住了,恍然大悟道:“难怪这次有这些大汉追你,想必就是菊家派来的了!”怜影点头道:“正是!”碧珠又蹙眉 道:“既然如此,影儿再回苏州岂不是自投罗网么?依我看来,竺姑娘极有可能是有意设计刁难你,这个条件根本就是毫无诚意!”怜影冷笑道:“竺姑娘为人怪异,已是武林人皆知的。再说我这次先绕道健康,他们绝对想不着我会再回苏州。所谓最危险之地亦是最安全之地……我就偏要去看看,竺姑娘还有什么话好说!”
怜影自信满满,嘴旁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向碧珠道:“碧珠姊想必也累了,不如我们轮流守夜罢!”碧珠点头应允,说定她上半夜休息,下半夜则让怜影休息,当夜无事。
谁料次日清晨,怜影醒来,只觉得头昏眼涩,继而便看见碧珠斜歪在已熄灭的火堆旁,却不见菁菁的踪影。怜影大惊,忙摇醒碧珠道:“戚姑娘哪去了?”她已与碧珠说定,在外时既不便称菁菁为公主,亦不可乱叫公主的芳名,便以戚姑娘称呼菁菁。碧珠睡眼惺忪,好半日才缓过来,清醒之后,跌足叹道:“不好!都怪我一时大意,中了敌人的迷香!戚姑娘莫非被他们捉去了么?”
怜影将前因后果细细一想,摇头道:“现在还不能这么论定,也有可能是其他人所为……”她话还未说完,便见碧珠用手指她发髻道:“你……你头上插的是甚么?”怜影忙抬手摸去,果然取下一物,却是一支用纸卷成的“发钗”。她心中一惊,暗道,自己睡得并不深,虽说中了迷香,不知菁菁被抓,可头上插着异物却一直浑然不觉,可见这神秘人必是个擅控功力、点到即止的高手。
碧珠见她发愣,忙提醒她道:“影儿,快看看那纸上写了些甚么!”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怜影忙拆开纸条,只见里面果然些着字道:“日落时分,苏州城外换人。木婆婆字。”碧珠冷笑道:“什么木婆婆,真是从所未闻,她捉戚姑娘有何用?影儿,你该不会和什么姓木的老妪有什么恩怨罢?!”怜影小心地将纸条折好放入怀中,摇头道:“从来没听说过,不过现在赶去苏州城外,只怕时间紧得很!”碧珠道:“不过也怪得很,为何偏偏是苏州城外?”她嘴上那么说,但还是同怜影一起收拾东西,去庙后牵马。
碧珠细细查了一番,却不见少何东西,便又奇道:“实在怪异,她又不要我们的东西,怎么换人?莫非要我们两人中的一个么?若如此,当初为何不干脆捉了所要之人去?这个人行事还真是怪异至极!”怜影听了却不理论,只是低眉敛目地赶路,脸上却看不出有甚焦急之色。碧珠见她不语,自己也不再喋喋不休,只是心中感叹怜影重出江湖之后,果然与之前换了个人。
二人马不停蹄地一路往东而去,怜影不知是因为担心菁菁还是另有所虑,一路上都沉默不语,心事重重。紧赶慢赶,二人终于在日落之前赶至苏州城外。夕阳如血,橘色如雾,城门中熙熙攘攘往来的都是挑着担子的小贩和一些行色匆匆的行人,却不见菁菁的身影。怜影停住马,眯眼瞪视每一个过往的行人,心中急躁不安,只强忍住。
忽然只听天空中一声鸟鸣,众人都抬头看视,发出一阵惊呼。只见一只身材硕长的鹰正在空中盘旋,如此低飞,实在少见。那鹰发出一声刺耳的鸣叫,向北飞去。怜影忙调转马头,随鹰向北而去。碧珠来不及多言,也驱马追随在怜影之后。往北行了不到一顿饭的功夫,便遥遥地看见一片丛林,一个碧服女子倒在树下,正是菁菁。
怜影低呼一声,翻身下马,正要冲上去,却见一个黑服人忽然从丛林中飘出,拦在她之前。那黑服人身量比她略矮些,手里柱着一根拐杖,落地之后,忍不住咳了几声,分明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怜影上下打量了那老妇一番,只见她的容貌苍老,神情木然,柱着拐杖的右手细如鸟爪,左脸上有一道褐色疤痕,很是可怖。
“你便是木婆婆么?”怜影不齿她所为,言语极是冷淡。
那老妇却不在意,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道:“不错,不错,我就是木婆婆!”她声音索然无味,若不是见了她的人,无人能猜出她是男是女,是人是鬼。
怜影瞥了一眼菁菁,只见她的眼睛被黑布蒙住,双手不停地扭动挣扎着,似想挣脱捆住她的绳子,也因此弄得手上壁上留下一道道触目惊醒的血痕。怜影心中一恸,故作平淡地向那老妇人道:“你快放了她!”那老妇人又发出一阵阴冷的笑声,才道:“放自然会放,我留着这个小丫头也没有什么用。不过,我已说过,要用她换你一样东西!”她一面慢条斯理地说一面不住地吹气,似乎已是苟延残喘之人。
碧珠早对那老妇人不满,又因为这一切都是自己过失而致,此时便代怜影问道:“你施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究竟要何物?”
那老妇人大笑道:“这种伎俩,‘百花教’的教主不是常用么?你哪有资格说我?!而且,我好心让你们在我家里过了一夜,当然要收点费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