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珠不曾想她对自己的身份如此清楚，顿时无言以对，便冷哼一声，道：“那座破庙四处通风，就算是你家，也不值钱！”那老妇人有气无力地道：“值不值钱，可不是你们说了算的！”她说话时不住地咳嗽，似乎已到了风烛残年，命不久矣，但说完方才那句话，却在无声之间，移至菁菁跟前。这一番轻功，可不是一般人随便可以练成的。怜影方才来到这里，便悉心观察了一番。这老妇人似乎并不用马，只是施展轻功便将菁菁带来这里，足见她内力浑厚，乃是武林中不多见的高人，所以甚是小心。

只见那老妇人俯下身，用另一只手掐在菁菁的喉口，笑道：“要么交出那颗夜明珠，要么她死，你来选罢！”她一面说，一面不怀好意地瞟了一眼怜影，灰褐色的眼中却透出嗜血的光芒。怜影被她瞧得不战而栗，看了看菁菁，双手捏紧，眼中似要迸出火来。这让她如何抉择？！

碧珠见这老妇人如此刁难，心中倍是不安，便打岔道：“你这老妪甚是奇怪，既然要那颗不知真假的珠子，为何昨夜不拿去？绑架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有甚能耐！”那老妇人发出一阵干涩的笑容，沙哑道：“那多无趣？我昨夜听你们说了一宿，若只是夺那颗夜明珠，实在很是容易。可我看这位姑娘对你们来说这般重要，实在想试试她在你们心中究竟有几分。”她口中虽说的是“你们”，但一双眼睛却看着怜影，诡异一笑。

怜影心中大怒，但她也深知即便自己和碧珠联手，只怕也敌不过这位老妇。但这颗夜明珠乃是她辛苦挣命盗出来的，若轻易给了这个怪人，竺眠琴之事便无法做成，倒时又会惹来麻烦。可若不给，菁菁只怕便要送了性命。她正犹豫不决，却听见菁菁怒道：“你是甚么东西，居然敢捉我！你只管杀了我，我师傅定然不会放过你的！”

那老妇人冷笑道：“你师傅的大名从昨夜起就已同我提过不下十次，我若当真怕她，早放你走了！”菁菁又怒道：“你恃强凌弱、卑鄙下流……”那老妇人哈哈大笑道：“你翻来覆去就只会这些话，我早听腻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菁菁忽然也“哈哈”大笑起来，道：“我和她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她们不过是觉得我可怜才相助……”那老妇人手轻轻一抖，顿时菁菁的脖颈上便渗出一颗鲜红剔透的血珠。那老妇人声音嘶哑地笑道：“公主殿下，您还要瞒着我么？”

此话一出，菁菁顿时哑然。怜影眼看着那颗血珠滑落，忽然从怀中掏出一物，道：“夜明珠在此，你先放了她！”碧珠忙止道：“影儿，你千万别上她的当！你还看不出来么？她便是竺眠琴，她分明就是在戏弄你！”怜影听了此言，脸色一变，直视那老妇人，似在等她回答。

那老妇人悠然一笑道：“什么竺眠琴，她是她，我是我！这个你大可放心，我木婆婆绝不会骗你的。”

怜影隐忍道：“你先放人！”木婆婆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残缺不齐的黄牙，道：“你先把夜明珠给我！”怜影略有迟疑之色，木婆婆知她心事，道：“你怕我得了东西不放人么？你也不想想，就凭你们二人三腿猫的功夫，我便是不放人，就抢不来珠子了么？”怜影听了这话，一脸平静地将夜明珠扔在二人中间，道：“放人罢！”

木婆婆大笑不绝，掐着菁菁喉口的手收了回来，从怀中掏出一支木哨，轻轻一吹，顿时一只鹰从林中呼啸而过，眼疾手快地将地上的夜明珠抓走了。那木婆婆冲怜影点了点头道：“多谢！”说罢，宛如蜻蜓点水一般，身影如鬼魅而去。怜影不待她去远，便冲至菁菁身旁，将她身上的绳子、眼罩都取下来，急切地问道：“怎样？”

菁菁看了怜影一眼，眼中顿时滴出泪来。她平生除了父母姊妹之外，还未曾得过一个外人的如此关切。怜影见她手上伤痕累累，顿时怒道：“混账！”便从怀中掏出一瓶药来为她抹伤。碧珠也走上前来，为菁菁察看伤势。菁菁得二人关怀，心中大受感染，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一时三人都默然无语。待怜影上完药，菁菁便不无担心地道：“你失了夜明珠，竺前辈定然不肯允诺，这该如何是好？”

怜影道：“天无绝人之路，事到如今，急也不是办法，只能先进苏州城见过竺姑娘再说。”菁菁想了片刻，忽然正正经经地道：“不论如何，那位火暗使是三皇姊的手下。三皇姊离开京城时，曾命她照看我。既然她与竺姑娘有血亲之缘，不如让我去求她？”她说完见怜影脸色黯淡，知她心事，忙续道：“我知你因为紫宸之事而与她有过节，但这次是我求她，与你无关！”

怜影心中深受感动，止住菁菁道：“先不必忙，我再试试别的法子。若实在不行，再依你所言。”碧珠亦道：“我这次是受凌姑娘所托而来，既然她是凌姑娘的师姊，说不定也可以此求她。”三人计议已定，便乘着城门即将关闭之际，入了苏州城。

第二十六话狭路相逢

菁菁一行人进了苏州城后，先找了个地方落脚，趁着夜色三人便一齐去拜访竺眠琴。竺眠琴的居所在苏州城北郊一带，红檐白墙，占地不小，却因年代久远而显得有些腐旧。居住于其四周的除了些平常百姓，也有不少略有钱财的贵人们，故各色房屋错落参差。但竺眠琴的居所似有独到之处，让人一眼便能从中觉出其与众不同。因其居所是独门独院，故牌面却不张扬，只是一般的红漆柴门，铜门环上泛着绿光。大门上不曾设匾额，只挂了一盏杏红色的风雨莲花灯，在夜间透出妃色光亮来，灯穗随风飞舞。

怜影便先上前轻叩门环，道：“竺前辈在么？”此时夜已深，竺眠琴的居所在街市的最里面，即便是白天也是冷僻之地，夜里就更不会有人来往。菁菁本来胆子一向极大，可不知为何来到这里，对着这件朴实无华、毫不起眼的院落，反寒意大增，不由自主地拉住一旁碧珠的手。碧珠见她手指冰凉，面无血色，便微微捏了捏她的手指，似有宽慰之意。本来她想让菁菁在客栈里休息，但一来菁菁不肯，二来怜影也不放心留她一人在房内，故让也她跟着来了。

怜影见院中人全无反应，不由蹙了蹙眉，抬高声音道：“在下杨怜影拜见竺前辈！”谁知待了许久，里面仍是音讯全无，好似根本无人住一般。碧珠忍不住插嘴道：“影儿，我看她根本不想见你！既然如此，不如一同闯进去……”怜影摇头道：“不可！竺前辈是现今武林第一使毒高手，她的居处更是左右都设有机关。外人若迈进去一步，都是万劫不复！”碧珠冷笑道：“照你这般说，她若永不肯见你，该如何是好？难不成你还在苏州待一辈子么？”怜影正欲答言，却只听见滴滴笃笃的拐杖声渐渐行来。

只见一个拄着拐杖的老者徐徐行来，见了她们三人便先行了个礼。她们三人连忙回了礼。那老者便将她们三人逐一扫了一遍，问道：“哪位是杨怜影杨姑娘？”怜影不顾碧珠警示的目光，应声道：“在下便是。敢问老人家如何称呼？”那老者摇头道：“竺姑娘出门去了，托我给你带个话。”杨怜影心中一沉，只听那老者道：“她说，天地有意，聚散随缘。让姑娘你好自为之。”

听了这话，碧珠便先冷笑道：“这位‘竺姑娘’还真无理！我们大老远而来，她却托了借口，自己躲出去了！”怜影迟疑地瞟了碧珠一眼，又问那老者道：“敢问老人家，竺前辈有否提过她何时归来？”谁料那老者似根本不曾听见怜影的话一般，又徐徐地转身去了。碧珠顿时怒了，右手捏起暗器，似有意要闯进去，抿唇一笑道：“我偏要试试，究竟是她的暗器快还是我快！”怜影知她因为凌夫人的事心急，不愿一拖再拖，所以一时冲动，忙伸手拦道：“别忙，再等等！”

碧珠一个闪身避开，冷冷地盯着怜影道：“你有功夫等，我时间却不多！你休要管我！”怜影却不理会，不依不饶地挡在碧珠面前道：“不可冲动！若让天尊得知，你可知后果？”此话说毕，二人对视不语。碧珠面容渐渐黯淡下来，眼中也不似方才那样带有杀意，叹道：“回去罢，等等再说！”

三人回至客栈休息，却见那床榻甚窄，只能容下两人。碧珠便道：“你们二人睡床上便是，我自来睡石板习惯了，一会在地上铺个床榻即可。”怜影与菁菁一听，不知为何都掉过头去，都觉得与对方同睡实在不便，忙异口同声道：“碧珠姊，你睡床榻罢，我睡地上！”说完一愣，都微微有些面红。碧珠启唇一笑，揶揄道：“你们俩怎么这么别扭？若你们愿一同睡地上，那我睡床上也无妨！”二人听了这话，脸红耳热，便不再多说。夜里碧珠待二人入睡后，才含笑睡在地铺上。

怜影与菁菁同榻，心中极为别扭，说不上是喜是忧。她心中自是躁动不安，但面上却冷冷的，双目闭合，一动不动，生怕略微一转身会惊扰到睡在一旁的菁菁。她劳累奔波了一日，明日还有要事，固然想彻彻底底地休息一宿。但偏偏她身旁却躺着菁菁，这个人，这个身体，第一次如此靠近自己，怎能不心猿意马，想入非非？这又让她怎能安心睡去？怜影叹了口气，透过纱帐望着地铺上碧珠朦胧的背影，心道：碧珠姊，你这是帮我呢，还是折磨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