菁菁更加心急，怒道：“就要如何？你快说！”

“回公主，只怕宁妃娘娘就要年关难过了！”

菁菁顿时愣在了原地。她从小到大，从未想过，她的父皇会对她母妃做什么大不了的事。

此时此刻，她方才领悟到，她的父皇从来都不是个寻常人，而是天底下唯一操纵任何人的生死之人。

此时此刻，她似乎才领会到竺眠琴在谈及公孙归雪被逼时为何会在提及灵帝时流露出一抹恨意。原来，他父皇是可以对天底下任何一个人说杀的人！

“公主！”田冲见菁菁许久没有回应，不免有些焦急，正待催促，却见菁菁一身农家女子的打扮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忙单膝跪下道：“微臣田冲，叩见公主！”

菁菁如无所闻地从他身旁擦过，干巴巴地吐出一句：“快走！”

不能等到怜影回来，否则就走不了了。

否则，自己就狠不下心了……

田冲忙挥了挥手，黑暗中，几百名军士随之悄然下山。山下的车辇旁，早已有几百名军士等候在那里。

荆州八岭山上，寒风飒飒，一片冬日肃杀之景。“天地会”议事厅里座无虚席，右护法连同十二位长老齐齐到场。垣塚右臂的伤势已痊愈，坐在右护法的位子上，看到立于杨暮启身后的清涧，顿时心生妒意。

杨暮启懒懒地坐于正席，拱手听各位长老关于各分会的动向。只见江南的一位年长陈长老出来道：“回禀天尊，前两日杨夜隼托人送来消息，说她要去江南查视各分会的动向。据在下所知，各分会的景况都是由各个长老向天尊汇报，莫非天尊如今信不过我们这些长老了么?还有，前些日子，‘百花教’教主尹碧珠和杨夜隼在江南待了一个多月，还曾和江南‘梅兰竹菊’起了一些争执……”

杨暮启不待他说完，便抬手止道：“这些不需陈长老操心，老夫的确命小女去了江南，也同意她为了帮助菊家赢得沈盟主的信任而小打小闹了一场。不过，她居然擅越我的命令，以查视分会为名号，迟迟不回，这一笔账，老夫一定会同她算清楚的！陈长老若信得过老夫，就让老夫来处置孽女！”

杨暮启说到最后，眼中露出一丝冰冷的光芒，陈长老微微一颤，忙行礼不再多言了。微微抬了抬眼，见十二位长老都恭敬地坐着，杨暮启轻笑道：“各位长老都没有什么要说的了么？”

领头长老舒长老便起身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就先告退……”

杨暮启摆手道：“且慢，诸位长老不必忙，今天夜里还有一场好戏，欣赏完了再走也不迟啊！”他一面说，一面对清涧略使眼色，清涧会意，忙从后面走了。一时，便有婢女为各位长老更换酒水。杨暮启便陪着各位长老说笑饮酒。忽然只见一人跑来回禀道：“回禀天尊，‘百花教’尹教主求见！”

杨暮启懒懒地道：“请！”顿时方才喧闹的议事厅又复安静下来，一个碧服女子不卑不亢地走了进来，直行至杨暮启座前，才行礼道：“‘百花教’尹碧珠拜见天尊！”

杨暮启冷冷一笑，嘲弄道：“尹教主辛苦了！最近似乎教内的事务特别繁忙，老夫左请右请都不见人影啊！”碧珠故作镇定道：“天尊言重了，碧珠一接到天尊的密函，便赶来了。只是路上耽得久了，特来向天尊请罪！”

暮启扬唇一笑，忽然变了脸色，右手轻弹，一盅酒水便洒在碧珠头上。只听暮启怒道：“尹碧珠，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忤逆老夫，私放凌无仇，擅自下江南滋扰生事，你们‘百花教’想反抗老夫么？这次，如果不是老夫用凌无仇的性命来威逼你，你肯回来么？”

碧珠脸色亦大变。那卷纸条是用几根发丝缠于暗器之上，在“天地会”中，若要威逼什么人，都只会用他最在乎的人的性命，而威逼的信物，就是那人的头发。这几根头发，就是凌无仇的！

碧珠昂然抬起头，对上杨暮启冷酷的眼睛，问道：“你把凌姑娘怎样了？”

杨暮启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嘲弄道：“这还要多亏你们在江南闹出那么大的乱子来，使得沈盟主被江南菊家押作人质一事闹得路人皆知。这么一来，梁州那些武林同盟中的人如何按捺得住，自然都是要下江南营救盟主的。试问尹教主，我们天地会要捉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又有何难？！”

碧珠怒目圆睁，道：“杨暮启，你好卑鄙！”说毕，双手轻动，似要出招。却不料一旁的谭、朱两位长老眼疾手快，不待碧珠出暗器，便抢先上来，左右夹击，两掌劈在碧珠的双肩。

碧珠失声惨叫，面色惨白地倒在地上，手中的暗器全数落于地上。杨暮启见状轻蔑地一笑，道：“二位长老出手太重了，谅她也伤不了老夫，不过给她点教训也就罢了。若尹教主就这么死了，后面的好戏岂不是都看不成了？”

谭、朱二人互看了一眼，不知如何是好。杨暮启微微一笑，道：“二位长老忠心可鉴，老夫心里明白，如今还是先回座位上看戏罢！”谭、朱两人躬身行礼后，便又回席间入座。

暮启见碧珠连连喘气，残忍地笑道：“念在尹教主曾经为‘天地会’立过功的份上，既然你想见凌无仇，老夫就满足你的愿望罢！”说毕拍了拍手，只见清涧带着两三个人进来了。她身后的两个女子挟着一个人，正是凌无仇。

凌无仇双手被反捆住了，眼睛被黑布蒙着，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清涧从碧珠身旁绕过，置若罔闻地依然立于杨暮启的身后。杨暮启兴致颇高地看着碧珠和无仇。一个倒在地上，惊异万分；一个憔悴面庞，一身狼狈。

“凌姑娘，老夫上次拜托你的事，你考虑得如何啊……”

杨暮启未曾说完，便被凌无仇打断道：“休想！无仇绝不会为杀母仇人做任何事！”无仇声音凄绝沙哑，似乎已是声嘶力竭。碧珠听到“杀母仇人”这四个字时，顿时撑大了眼睛。

杨暮启失声大笑起来，道：“老夫早同凌姑娘说了，误伤凌夫人，老夫也不想……不过，谁让当时凌姑娘不肯配合我们‘天地会’，一味反抗呢？”

他说完，十二位长老都大笑起来。碧珠未曾听到这些笑声，她只看到无仇顺着脸颊流落的两行热泪，顿时心也一阵吃痛。

杨暮启挥了挥手，命人摘去无仇眼上的黑布。无仇咋一见碧珠，也是一惊，无声地唤了句“尹教主”。杨暮启便道：“凌姑娘，老夫听闻你曾为沈盟主做过抵御天山寒毒的解药。老夫再问你一次，你肯不肯为老夫做这些药？”

无仇眼睛看着碧珠，口中却答道：“你说的那个陶公子、梅公子虽然我不认识，但既然是你们‘天地会’中的人，必然不是什么好……人……”她说到“必然不是什么好人”时，看到碧珠眼中闪过了一丝惆怅，顿时声音小了下来。

杨暮启脸色微变，正要发威，却听碧珠挣扎着道：“你放了凌姑娘，那个解药，我也会做，由我来做！”

杨暮启闻言冷冷一笑，忽然立起身来，摇摇摆摆地行至碧珠身旁，猛地抬起脚来踩在碧珠的脸上，对凌无仇道：“凌姑娘，老夫有个很有意思的故事要讲给你听，是关于尹教主的。我想凌姑娘一定爱听！”无仇惊讶地看着这一幕，见碧珠脸色惨白，却无言以对。

暮启无视无仇同样刷白的脸，残忍地笑道：“大约半年前，尹教主为了包庇掩护她的爱妹私奔，曾触犯本会律例，被老夫惩于清绝顶上悔过。谁料尹教主为了早日摆脱受惩，甘愿与老夫同床共枕，承鱼水之欢……”无仇听至此，撑大了双眼，却见被暮启踩于足下的碧珠已咬破了红唇，嘴角渗出血来。

杨暮启收回脚，却依然残酷地道：“既然如此，尹教主若想让老夫放过凌姑娘也不难。只要你今夜也让在座的十二位长老享尽温柔乡便可……唔，谭长老、谢长老等四位女长老不能享此鱼水之情，不过老夫不会让尹教主失望，必定挑选四位身强力壮的男子来……如何？”

碧珠怒视杨暮启，却不还言，更不敢扭头看无仇。

杨暮启冷笑道：“来人啊，良辰美景你们还等什么，快带尹教主下去吧，至于凌姑娘……就放了吧！”

“不！我不走了！”正被人松绑的无仇看着两个长老上来拉碧珠，忽然大叫起来，“我做解药，我留下！你们不许对尹教主做任何事！”

碧珠惊讶的抬起眼，正好对上无仇投来的目光。

那一刻，这二人互解心意。

第三十一话雪落天山

雪，莹润如珠，连成串纷纷落下。天山上覆着厚厚的雪，极目望去，四野皆苍茫一片，云缠雾绕，不见活物。此处是天山的最顶峰，亦是寒气最重的地方。当年公孙归雪的先人选在此建“幽雪宫”，正是因为此处寒气最甚，适于练寒功。悬崖料峭旁，细细地覆着皑皑的白雪，若有一个不小心，滑下山去便再也起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