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梅’家当家人打算烧死我祭奠他儿子时，姑姑忽然赶来，出手救了我走。我心中本来只求一死，全无活念，即便被姑姑救走，也想一死了之。不料，待我到了姑姑的下处，却见到了我姊姊的尸首，面色如生。姑姑同我一起把她埋在了巫泉庵，每到她的祭日，我便要来祭拜。本来我已经剪去巫丝，打算在巫泉庵隐姓埋名地陪伴姊姊。后来，因为柳御史亲自来请我，才说动了我重入红尘……”

“等等，”菁菁忽然打断灵烟道：“依你那么说，当时三皇姊比你小得多，灵烟姊姊怎么会屈从于一个比你小的人呢？！”

灵烟扬唇一笑，道：“柳御史同我说的话，我自然是不能告诉你的。不过，虽然她比我小，却有一股浑然天成的王者之气，让我不得不折服于她之下。但是灵絮的心已死，自然不能再出现于这个世上，所以我改名灵烟，做了火暗使。”

菁菁闻言沉默了片刻，才道：“下次灵烟姊姊祭拜你姊姊时，我能否同你一起？”

灵烟笑道：“多谢戚姑娘，只不过怕戚姑娘有心无力，到时分不出身来江南呢！”

二人正说着，忽然只见怜影一阵风似的进来了，见了菁菁便道：“都说不见戚姑娘的身影，原来在这后院赏花，果然闲情逸致极好！”

菁菁见她风尘仆仆，便问道：“影儿，你去了哪里？”

怜影俯身掏出一柄竹笛，放在菁菁手上，微微有些面红地道：“我见你用来习武的笛子已经破旧，所以起了个大早去了竹林，给你做了一枝新的，不知合不合你意……”

菁菁垂头看了看竹笛，忽然扑入怜影的怀中，道：“影儿，你对我真好！”

灵烟见状，忙识趣地转身离开，脸上不由洋溢起一丝落寞的笑意，从怒放的红梅花中翩然离去。

姊姊啊……你在九泉之下，会记恨我么？

一江烟雨去，满城风絮起……

第三十三话上

“长白山泉溪剑派程掌门到！”一声高叫，沈栖凤等人忙起身出门相迎。自从武林同盟南下将沈栖凤救出之后，也顺带同江南“梅兰竹菊”一场恶战，最终旗开得胜地回来。武林同盟名声大噪。孰料众人回来便得知凌无仇被捉，凌夫人惨死家中等事。沈栖凤登时大怒，连同苏檀玉欲去“天地会”出手救人。武林同盟众人商议之后，终觉得“天地会”乃是武林大患，不可不除。如今“幽雪宫”宫主已死，“梅兰竹菊”被打散，一时尚不能相助“天地会”。且这些年来，“幽雪宫”同“天地会”互不来往，也无可忌惮。“天地会”驻守江南的两位长老也在同“梅兰竹菊”交手的一役中被废武功，如今生死不明，此时正是剿灭“天地会”这个武林大害的时机。

武林同盟正筹划如何剿灭“天地会”一事，又有人报知长白山泉溪剑派的程掌门应凌全之之邀，率领众弟子及夫人——陈女侠一路赶来。两队人马便约在许州碰面。程老前辈已是十年不曾下过长白山的，但因他心中仍有一事未了，日前得凌全之书信，知有人冒充他门下弟子，一怒之下便兴师动众地来到中原。程掌门虽是人到中年，但精神绝好，身量高大，满脸耿直之色，一身青服，举手投足尽显仙风道骨。他的妻子陈夫人比他小约二十岁，今年不过三十出头，丰韵姿色不减当年，善用双剑，当年也是中原武林万人艳羡的尤物。她虽嫁给程掌门的，但却不改姓，仍让人称呼她陈夫人。此时她已是少丨妇丨打扮，眉宇之间露出一股英气，让人不敢在她面前轻浮造次。

程掌门同沈栖凤等人相见，免不了行一番武林规矩，依次相认行礼完毕，众人济济一堂坐在议事厅里。凌全之便道：“当日我怀疑肖恪楠身份有诈，所以千里迢迢给程掌门去信。如今我已将那小子带到了这里，可供程掌门辨认！”

苏檀玉因无仇、菁菁之事早与凌全之有了分歧，此时闻言便冷笑道：“凌掌门心思果然同我们不同！当日南下救沈二哥时，楠儿便好生带在身旁，无仇一个不懂武功的女子便放任不管！”

凌全之闻言便道：“苏女侠，这件事我承认自己有错，考虑不周，但此时是否还是先辨认肖公子身份为上？”苏檀玉冷哼一声，并不理睬。程掌门的便道：“我徒儿肖恪楠早在一年之前死于长白山下，其中因由我尚且不知，尸首就埋在我们长白山上。如今怎么会又跑出一个肖恪楠来？！”

凌全之面露得意之色，令手下人带肖恪楠上来。

肖恪楠被凌全之足足关了一个月之久，但因为他性情豪爽，没几日便同狱中的凌门弟子打成一片，故便不曾吃多少苦头。

程门的弟子见他上来，都纷纷议论道：“怎么，感情肖师弟死而复生了么？！”

唯独陈女侠和程掌门见了他的身量，脸色都瞬间大变。肖恪楠倒是不以为意，见了程掌门等人不惊反笑。

凌全之便问道：“肖公子，你究竟是何人？！程门的肖恪楠是否死在你手上？”

肖恪楠笑而不答。忽然程掌门立起身来，低声愠怒道：“别问了，我知道他是谁！”说罢便上前从肖恪楠脸上扯下一张面皮来。只见一个三十多岁风流倜傥、仪表堂堂的男子展现众人眼底。连同陈女侠等人都纷纷吃惊道：“金无锋！”“金无锋，怎么会……”“居然是他！！”

肖恪楠淡淡一笑，眼中只看着陈女侠，似在对她一个人道：“如今我已不再叫‘金无锋’，而叫铭锦。”

十年前金无锋因善用无锋刀剑杀人而知名于江湖。但他天性风流，由在万花丛中闻名遐迩。自从遇见同他年龄相仿的陈女侠之后，据说曾动了真情，对陈女侠紧追不舍，但最终改不了其风流的天性。后来陈女侠嫁给程掌门之后，据说还传出一段金无锋上长白山大闹的故事来。

程掌门看了陈女侠一眼，愠怒道：“冤孽啊，冤孽！”说罢转向众人道：“金无锋与内人之事虽然是私事，但却也光明磊落。贱内虽拙，却也明白事理。故此事我概不追究，不过既然金无锋假扮我徒儿，我倒要问问这其中是否有什么不可言传的秘密，而且我的徒儿肖恪楠死的蹊跷，究竟是因何缘故？！还望金公子坦白相告！”

铭锦大笑起来，道：“我早说了如今我叫铭锦，你这个老头口口声声说什么‘金无锋’我可不认识！况且你这个老头说话，我为何要听？除非陈女侠来问我，我才说！”

“荒谬！”程掌门摔袖愤然离去。

这里一个起来道：“诸位，当日金无锋行为不端，是众人皆知的，这个武林败类实在是留之无益。虽然他祸害武林，却终究不曾做过什么大错，杀之不武。既然如此。不如废了他的武功，将他逐出武林如何？！”

他一语毕，众人纷纷点头。沈栖凤便道：“如今‘天地会’未除，暂且谈不上这些。金无锋虽然顽劣，但我曾同他打过交道，敬重他的为人，还是先好好款待几日。等除去‘天地会’之后，再议！”

铭锦闻言顿时眉开眼笑道：“果然还是沈盟主明白事理！不过，除‘天地会’如此畅快之事，在下也想插一脚。在下还答应过凌无仇姑娘要去救她出来呢！”众人听他这番话，只当他还是旧疾未改，贪恋美色，都不理会。这里几个人便上来请他离去。铭锦走过苏檀玉身旁，见她脸色雪白，便低声笑道：“苏前辈，在下只信你！你去同沈盟主说说，让我也去救凌姑娘吧！”

铭锦被带下之后，陈女侠脸色仍未好转。程掌门却神色好了许多，连同沈栖凤等人商议如何除“天地会”一事，会毕，诸人事务都已分配好，先派了一批人马前去荆州埋伏打探，待时机成熟，大队人马方分批前往。

是夜，铭锦倚在牢房的墙上，忽然只听闻一阵开锁声，心中一惊，继而释然，嘴角轻笑，果然见陈女侠一身黑衣如鬼魅般地出现。

“霄儿，我就知道一定是你！”铭锦一边说，一面笑得如沐春风。

陈女侠望着他，叹了口气，道：“你这个呆子，若是以你的武功，从这里逃脱并不难，何苦还留在这里，等我家丈夫来？你明知他嘴上说得好听，实是不会放过你的！”

铭锦不以为意地笑道：“那个老头，有什么可怕的？我若是逃走了，岂不是见不着你了？！有什么好的。如今我赖在这里，还能多见你两面！”

陈女侠掏出一把钥匙来，道：“别闹了，你快走吧！日后也别……”

铭锦见她变了脸色，忙收拢了笑意，正色道：“霄儿，别赶我走！这些年来，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你要赶我，我也不走，除非你跟我一起走！”

陈女侠闻言只是默然。铭锦又道：“霄儿，我不在乎你如今是谁的夫人。不管过了多少年，就算你嫁了一千个人、一万个人，你都还是我一个人的霄儿！霄儿，过去是我不好，你原谅我罢！霄儿，你还在想着我么？”

陈女侠摇了摇头，道：“太迟了……你来得太迟了。我只问你，果然是你杀了肖恪楠那孩子么？”

铭锦摇头道：“这件事我只告诉你！那年我去长白山找你不成，反而同程老头儿结怨。他请了一批武林败类来杀我，里面就有章全子那个怪人。那日肖恪楠办事回来恰逢章全子调戏一名女子，便出手相救，结果反被章全子所害，待我赶去救时已经晚了。我把他埋好之后，就妆扮成他的模样来中原武林替人做事，只想着不会有人认出来……”

他说到这里翻身坐了起来，望着陈女侠笑道：“认出来也无妨，反倒可以见你一面，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