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沂生摇摇头,也不说话。直至一口接一口地将玄米粥全部喝光。。。。。。
饭后,老陈的情绪已经跌到了历史最低点,江素云扶着陈沂生慢慢在院子里散步。老太太和月月兄妹被一辆挂着军车牌照的丰田轿车接走了,不知去了哪里。听传达室的老于头说,可能是被某位首长请去做客。还告诉陈沂生叫他不必紧张。陈沂生没有心思追问这些事情,他在江素云的搀扶下,静静地眺望着远处的群山。
江素云强压自己内心深处的烦躁,尽管这种排泄方式无异于饮鸩止渴。陈沂生没有理会江素云的异常变化,他只是歪着头问道:“你说,我和她会有结果吗?”
“我不知道!”江素云竭力回避这个问题,即便是她知道,也不想再和这件事情纠缠不清。
“我和她是没有结果的。。。。。。”陈沂生凄然一笑,“我早就知道,官家的小姐,是不会嫁给一个一无是处的乞丐的。”
江素云舒展了一下眉头,接过话来说道:“你的意思是想说什么人找什么对象是吗?”
老陈点点头。
“都什么时代了你还满脑子的封建思想?你要是喜欢你就去追求嘛!”江素云反驳道。
“你不懂!”老陈默默摇了摇头,“我和她是做不成夫妻的。”他的眼神暗淡下去。。。。。。“就算我们之间心里都有着对方。”
“你们真是的,既然彼此之间都喜欢对方,还想那么多干什么?”
“我和她一个站在楼下一个站在楼上。。。。。。”
“地位悬殊!”
“对!所以,就算我们彼此都想着念着对方,可是她不可能下楼,我也不可能上去。。。。。。”
“就是门不当户不对!”
“是的,还是你有水平。”老陈觉得自己的嘴太笨,心里想的事情就不能象人家那样用文绉绉的语言表达出来。
“你是在夸我吗?”江素云生气了。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我只是想说我和她是不可能了。。。。。。”
“都八十年代了,你怎么还想什么门当户对?你还是不是年轻人?”
“是!”老陈沉重地说道,“我算是想明白了,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当官的,还有穷人;只要你的日子不想过得太辛苦,想要对等地交流,那就永远存在门当户对的问题。”
“有你说得那么严重吗?”
“不是严重,这是事实。我想二十年后,年轻人找对象也一定会看重门第,看重家财的。”
“我可管不了二十年后的事情,我现在就想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地方。”江素云说到这里,脸色微微一红。
“如果你再见到她,麻烦你替我向她说声谢谢,谢谢她这碗粥!”
“好吧。。。。。。你为什么自己不去向她道谢?”
“见了面我会说什么呢?”老陈叹口气,“何况我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再见到她。。。。。。”
“弄得好像要生离死别似的。。。。。。”
老陈紧紧握住江素云的手,不说话了。。。。。。江素云轻轻将手掌抽动了一抽,却又感觉到浑身无力心跳如鼓。
“谢谢你江护士!”陈沂生举起手臂给她敬个礼。
“你。。。。。。你谢我什么?”
“你对我的好我会记住的。”陈沂生说道,“我要走了。”
“要走?你的伤全好了吗?谁批准你啦?”
“不用别人,越南人批准了就行!”
“你瞎说什么?”
“这里我呆不下了,一天都呆不下。连里还有三十几个弟兄等着我。前线并不太平,你叫我这个排长窝在医院算是怎么一回事?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不行!这件事情我做不了主。”
“求求你了!”
“不行!再说,你走了,你娘他们该怎么办?”
“我会和娘商量,叫她赶紧回去,这里并不适合他们。”
“那。。。。。。你那个月月怎么办?”
“她也一起走!”老陈想了想说道,“我不可能娶她,趁早叫她死了这份心吧!”
“那。。。。。。那你走了,我。。。。。。”江素云想说“我该怎么办?”
“我们是哥们儿对吗?”陈沂生问道。
“哥们儿?”
“不是吗?”
“是。。。。。。”
“那好!哪有哥们不帮哥们的?你帮我一次,我会永远记住你这位哥们的!”陈沂生说罢,转身而去,只留下兀自发愣的江素云。
“哥们儿?怎么听着有点耳熟?”江素云喃喃自语。
当晚,陈沂生见到了被罗副军长送回来的母亲,他把三张回程车票塞进了母亲的手中。母子俩长谈了一宿之后,第二天,就在大家的一片“哗然”之下,把心满意足的母亲送上了开往北京的列车。。。。。。
月月也走了,她是一声不吭地随着陈母和哥哥一起走的。临走时还回头深深地看了陈沂生一眼。。。。。。
一个星期后,陈沂生也从医院消失了。。。。。。离开医院的那一天,江素云将他送出了城,在一片互相“珍重”的道别声中,江素云站在山岗上默默地流着泪,久久不忍离去。。。。。。这一切发生的是那么突然,但随后的事情却更加突然——三个月后,江素云同志的一份《恋爱报告书》被郑重地摆放在了医院领导的办公桌上。。。。。。
随后的几个月里,陈沂生和他的二排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不但如此,就连整个侦察连也在一夜之间从驻地消失了。有人说,他们去了云南,至于去干什么,没有人能说清楚。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换防驻军的到来,人们在暂短的躁动中渐渐恢复了正常。。。。。。
距离岚山市西南600公里之外,有一座南高北缓主峰海拔1442米的劳山,很久以前山上长着原始森林,山高坡陡,野兽出没,以大、陡、深、险而著称,地理位置十分险要,生活在这里的瑶族同胞习惯地叫它大劳山。中越两国的边境线,正好从劳山的海拔440高地的山脊平行穿过。
我军在这一带本来是没有驻军的。可是自从1983年越军进入劳山,占领了劳山440高地以及中方一侧461、462高地的山脊时,这块在全国不算起眼的小地方才渐渐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越军的小心谨慎使他们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他们不断地用炮击我方平民的住宅和公共设施来试探着我军的底线。他们陶醉于我方平民的伤亡数字和财产损失状况而不能自拔,完全忘记了“打人者注定要被挨打”的古训。
寂静的深夜中,一辆辆熄灭车灯的军车源源不断地向西南开去。随着起伏的路面剧烈地颠簸,车内的士兵已经将神经绷到了最高点。
没有人说话,就连微弱的呼吸也听闻不到。
陈沂生率领的侦察连和别的部队不太一样。其他的部队是无论路途远近,都要大包小裹带上全部家当。老陈的兵很简单,干粮水壶枪支弹药必不可少,行李碗盆统统丢掉。就连开车的司机都说,“拉这个连最省油。”
一晃三年过去了,陈沂生从一位排长,荣升为连长,就连他手下的士兵,有的已经被提升为军官。接替他担任二排排长的是杨雪龙,金玄和也在去年被提了干,成为了侦查连一排排长。周小米混得官运不佳,到目前为止,算是超期服役,不过也光荣地成为了六班班长。陈东考入了军校,这是从二排走出的第一个大学生。为此,老陈乐得一宿没合眼。比他自己娶上媳妇还要高兴。陈东临走的那天,老陈开车将他送到了岚山火车站。买了站台票送上火车不说,还送给陈东一把他使用多年的飞抓。
“你小子!别给咱二排丢脸!”这是老陈憋了半天,才说出的临别赠言。
第九十八章
火车开动的时候,陈东探出头去向站在月台上的陈沂生挥舞着手臂。就在火车驶向弯道的一瞬间,望着陈沂生那转身离去的模糊身影,陈东突然发现排长的背微微有点驼。。。。。。“排长才24岁啊!怎么看上去像个老头?”
陈沂生看上去真的有点老了,不是年龄的问题。为此,他的婚姻大事也就成了了连、营、团各级首长们的心病。就在大家正为陈沂生物色合适对象的时候,丁宝国为提供了一个重要的线索——总院的护士江素云一直暗恋着陈沂生陈大胆。(霍保生牺牲之后,称呼陈沂生为陈二少的人越来越少,直至再也没有人能够想起他那曾经流行一时的美称。)于是乎,在和医院有关的领导取得联系并且经过证实之后。各级领导同志纷纷找陈沂生同志进行“政治思想工作”。两个月之后,原本及其固执矜持的陈沂生终于崩溃了防线,不得不在领导的面前表示愿意和江素云在同志的基础之上进一步发展一下个人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