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人长得真美,您今年贵庚?”我恭维地说。
“紫衣姑娘真会说话,老婆子都六十了,哪里还会美呢,比起你和皎月来,就是棵快枯死的老树!”
那周婆婆谈吐甚是得体,举手投足颇有大家风范。
“婆婆一个人过吗,家里还有什么人?”陆十四问。
“家里没人喽,老的死了,小的走了,只剩我一个,守着一个残败的空壳。”周婆婆话语中满是怨气。
“婆婆不必伤心,谁家没有一本难念的经。”
“朱先生说得是,想当年我也是位大家闺秀,谁让自己时运不济,嫁错了人……”
周婆婆默想片刻,我本以为她说完了,孰料一仰脖子,立刻发起飙来:
“谁说我伤心,我才懒得想他,冷酷、懦弱、无情的家伙,有种娶她呀!跟我玩失踪,狗东西,你去死吧,就算死了,我也要痛骂你、诅咒你……一群狗男女,你们看什么,看别人的笑话嘛!滚、滚、滚!”
我们三个听得呆若木鸡。
路上听皎月说周婆婆偶尔会骂人,想不到发起怒来有这么可怕!
“婆婆,婆婆!”
周皎月立刻过去抱住她,揪揪她的耳朵,周婆婆总算平静下来。
“对不起,让二位受惊了,周婆婆说过,她激动过度的时候,只要揪揪耳朵,马上就会没事!”
周皎月趁着周婆婆满口胡言的工夫,对我俩讲。
我咂咂舌头,想不到世上还有这种怪毛病。
“让各位见笑了,老婆子不是骂你们,人岁数大了,一说话就容易激动。”
周婆婆态度不卑不亢地说,那样子哪儿像道歉!
“婆婆,是这样的,今天来主要是想问问您——以前公寓的事情!”周皎月小心地说。
“是啊婆婆,听说您是二十年前舟山公寓的老住户?”
陆十四点起一支烟,又给周婆婆递上一支,那婆子瞅瞅他,接住了。
“为什么?”周婆婆怪怪地反问一句。
陆十四半躬着身,僵在了一旁。
“为什么提起舟山公寓,这么多年过去,怎么还有人惦记它?”周婆婆的脸孔冷得像浮冰。
“噢,婆婆,您要不方便——”我看那婆婆不太乐意,赶紧打圆场。
“没有什么方不方便,”周婆婆看看陆十四,“问我可以,但你们要说实情!”
“婆婆的意思?”
“你是干什么的?”
“侦探!”陆十四想了想,朗声说。
“意思是,要翻舟山公寓的案子?”
“可以这么讲。”
“那好,我有个条件。”周婆婆说得相当坚决。
“婆婆请讲!”
“我要你找我的丈夫!”
陆十四蓦然一愣。
“您丈夫……不是死了吗?”
是呀,这可是你刚才亲口说的,你发疯似的诅咒半天,听那口气也是在贬斥他,就算没死,干吗还要找他?
“那是在我心里死了,”周婆婆眉毛一挑,“在其它地方死没死,我可没说。”
“您意思是他失踪了?”
“就是!”
“那好,婆婆,就说说你丈夫是怎么失踪的?”
“舟山公寓的神汉怎么死,我丈夫就是怎么失踪的!”周婆婆冷然道。
“怎么,他跟二十年前的凶杀案还有牵连?”陆十四眯起眼睛问。
“不知道算不算牵连,反正那案子一出,我丈夫就不见了。”
“是这样啊……”陆十四的脸色忽然舒展开来,一看就有兴奋的色彩,“婆婆的丈夫怎么称呼?”
“他叫齐国梁,高中语文教师。”
“我也是那所学校的教师,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我是个侦探,侦探工作就要讲求实际,如果问题问得尖刻,请婆婆多担待!”陆十四做了个抱拳的手势。
“没事,你问吧!”
“听您刚才话里的意思,好像你丈夫外面有人?”
我一听他这样问,心说悬了,没想到周婆婆分外冷静地回答:“是的,我也有。”
“您也有?”
“不能吗?”周婆婆嗓门一提,“至少我是光明磊落的,不像他,偷偷摸摸,看着就觉得一肚子气!”
我心说这叫什么人啊,别人做坏事是偷偷摸摸,自己却叫光明磊落,没见过这么狡辩的人。
“这种事,最先发生在谁的身上?”
“当然是该死的齐国梁,他居然背着我干这种勾当,还有那个不要脸的小狐狸精,她天天和我坐一张办公桌,私底下竟然(此处略去若干字)……”
看她又要控制不住,周皎月直接扑过去,揪一下她的耳朵,周婆婆顿时安静下来。
“那个女的,和我坐一个教研室,她和我丈夫的丑事传遍整个学校,我却是最后一个听到,”周婆婆继续讲述他们夫妻的风流史,到后来倒有停不下来的意思了,“我得到消息后,隔了三天没去学校,最后下定决心——”
“您要怎么样?”
“杀了他!”
周婆婆咬牙切齿地说:“我要杀了他!”
“婆婆,您……”我一张口,却不知道怎么说了。
“杀他,哼,那是便宜他了!”周婆婆看我一眼,马不停蹄地说,“再说杀人我也是死罪,我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为他这样的人可不值得,可实在又咽不下这口气,怎么才能报复他呢?就在这三天里,我终于想到一个办法,那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齐国梁,你一个堂堂正正的大男人,我也要你尝尝戴绿帽子的滋味,我也要你在全校师生面前抬不起头,就这样,我没哭没闹,第四天一上班直接去找了校长,我晓得,那校长一天见不到我,就连茶饭都咽不下、课都不会上……”
“如果是这样,那个校长倒有了嫌疑,说不定他想除掉你丈夫,就能娶你!”陆十四鄙夷地瞅瞅周婆婆,打断她说。
“不不,肯定和校长无关,”周婆婆慌得急摆手,“陈校长他是有妻室的,再说了,他们两个不可能起冲突,因为,我丈夫在他面前从来就是副奴才相!”
周婆婆说完,深深地埋下头,不知道是嫌弃自己的丈夫,还是关心她的情夫。
“好了好了,”陆十四面带厌恶地说,“你丈夫的失踪过去多年,什么情况真不好说,既然不是陈校长所为,就得从别处找原因了!”
“好,我听你的,不过能把这些话吐出来心里也是舒服多了,要不憋这么久能把人闷死!”周婆婆的心情顿时舒畅开来。
看到这一幕,我震呆了,我想不到一个人会记仇这么久,一个人的恨,为何能藏在心里二十年?
二十年沧海桑田,竟然不能消减一分……
“婆婆,我们再谈公寓的问题好不好?”陆十四调整一下思绪,继续询问。
“你们是舟山公寓最早的住户?”
“不,如果不是因为学校的房子分完了,我才不会要这么老的房子,不过就是买公寓的这套房子,也借了陈校长不少钱呢!”周婆婆说这话时,仿佛脸还红了一下,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呀!
“您刚才提到的神汉,是不是一个叫孟山居的人?”
“我说过这样的话吗?”周婆婆皱起眉头问。
“您说,舟山公寓的神汉怎么死,你丈夫就是怎么失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