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还在狐疑:我的江山到底能不能传到这一代……
见皇帝忧郁寡言,虚弱的颖妃强自撑起身子说:“请陛下给孩子赐个名吧!”
“哦……”封帝心不在焉地说,“就叫子归!”
这年轻的皇帝倒是个怪人,也不晓得心里究竟在想啥,竟给自己儿子的未来出了一道谜题——
子归,子归?
究竟哪里才是归宿?
这时,宦官来报:“陛下,东胡使者到……”
自从处斩了刘忠嗣,兵部尚书早已不是余天赐。
换位的这个新老头也不合封帝的胃口。
本想用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又不敢把事关存亡的军政大事交在新人的手上。
年轻的封帝常常就在这种矛盾中挣扎。
现任兵部尚书叫段璟,比起余天赐,更是个犟老头。
没办法,先帝留下的辅政大臣一下死不绝呀!
就因为杀了一个刘忠嗣,几乎弄得半朝武官上折子解甲归田。
能忍一时算一时吧!
这国家还不定到哪天呢!
“陛下,请问这东胡的使者是何来意呀?”段尚书问。
“怎么,尚书大人这是在盘问朕吗?”
“陛下,老臣不敢,老臣只是担心……东胡人素来狡诈,此番主动借兵与我,恐有蹊跷!”
“哦,那你倒要教教朕,怎样才能看出这东胡人使诈?”封帝的脸色愈来愈难看。
段璟明知皇帝在揶揄他,却仍然一本正经地回答:“那要看东胡人开出的条件。”
“东胡人——要一座城池。”封帝淡淡道。
“不行!”段璟斩钉截铁地说。
“段爱卿还没听完是哪座城池,就要一口回绝?”
“除了白鹿城,还能有哪座?”段璟冷笑道,“东胡觊觎此城又不是三日两日,谁不晓得东胡王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既得白鹿,北地五百里平川无关可守,他们要干吗?陛下好好想想吧,狼子野心,不可为伍,这几年若不是有林震寰将军坐镇白鹿关,北方的局势也好不到哪儿去!”
“你……”封帝拂袖而起,本欲发作,又强行忍住,他立在御书房的窗前,久久地凝视着窗外。
“瞧,园中的鲜花就要凋零了,这个冬天愁煞人!”封帝自言自语道。
“陛下,覃州人马屯兵风陵,虽说恽门关暂时无恙,但南人久不回师,恐有另图——”
“够了,朕和你谈论的是东胡!”
“说起东胡,现入冬在即,请陛下饬令户部拨饷,为东北边关的将士添置冬装!”那段璟言语针锋相对,毫不退让。
“你……下去吧!”
封帝无力地瘫坐在龙椅上,闭起双目。
“陛下,先帝创业不易,借兵割城的事万万做不得呀……”
段璟一边往后退,一边口中喃喃有词……
封国北部边境,白鹿城,节度使官衙。
开平节度使、镇北将军兼白鹿关守将林震寰愤怒地在堂下踱步。
“将军,快下命令吧!”麾下参军李文晦催促道,“我等皆知将军为国之心日月可鉴,但朝廷的旨意不可违抗,再不行动,误了期限可吃罪不起呀!”
林震寰仰天长叹道:“我自晓得圣命不能违,但今日割城与东胡,不啻自毁长城,十年之功殁于一旦啊!”
“谁说不是,胡人的话信不得,今朝一旦入关,他日必成大害!”几名武官也七嘴八舌地嚷道。
“算了,百姓南迁开平的事,立即着手办理吧!”
林震寰烦躁地摆摆手,一个人走出了厅堂。
到了院里,林震寰进马厩牵出一匹乌黑锃亮的宝马——跟随他八年的坐骑“墨龙驹”,漫无目的地向山野驰去。
时令已值深冬,山上罩着白茫茫的积雪,英姿飒爽的大将军突然张弓搭箭,“嗖”地一声,正射中一只奔跑的麋鹿。
林震寰走下马,抬起那头鹿,拎在手里掂掂份量,打马又朝山中奔去。
说起这林震寰,乃当今天下四大名将之一,更是封国年轻一代中罕有的当世英杰,自三年前接替神威将军雷襄镇守白鹿,可谓屡建奇功,曾有以五千人重创东胡八万铁骑的惊世战绩,经此一役,直杀得东胡闻风丧胆,名头响彻宇内,从此胡人不敢南越一步。
然三日前的一道上谕,却突然给林震寰心中投下一块巨石。
谕旨的内容是:
以开平四水河为界,割白鹿城与东胡,并遣关内百姓,于十日内南迁开平……
看来,封帝还是答应东胡人的条件了。
坚决阻止割城借兵的兵部尚书段璟自然逃不脱被罢免的命运,这年轻的皇帝可谓是吃了铁秤砣,终归是不能战胜心魔,执意苦候月余的东胡使者终于等来封帝的一纸允诺,此协议一成,借兵路上的第一块儿绊脚石——段璟,被罢免也便不足为怪了。
消息传开,举国震惊。
诸如林震寰一类的武将,更是将此举引为国耻,喟叹之余无不义愤填膺!
然而从当时的形势看,封帝做出这个决定也绝非头脑昏聩——顶多算个发热,要知道东胡人开出的条件可是二十万兵马的援助,这个诱惑换作谁也无法抵挡,倘使用这二十万铁骑真的能彻底解决南部战事的危局,区区一座城池的代价又算得了什么?
追根溯源,其实还不是自家气馁的道理?
不同意可以,虎视眈眈的覃州兵随时可能突破恽门关长驱直入,连堂堂的刘忠嗣都战败了,到时还有谁能挺身而出,故而,除了拆东墙补西墙,焦头烂额的皇帝也真的是没什么办法了。
墨龙驹跑了一阵,在白鹿山下的一个农家小院前停下来。
“师兄来了!”
一个侠士打扮的英俊青年听到马嘶声急忙走出来,亲热地拍拍墨龙驹的脖子。
“嗯,把这肥鹿煮了,中午咱兄弟正好下酒!”
青年接应一声,扛起死鹿,同林震寰向院里走去。
“琼妹,师兄来了!”
那青年还未进屋,便扯开嗓子叫喊。
“欢哥,快领师兄进屋,我这儿还在哄孩子呢!”
说话的却是一位长相清秀的女子,随着林震寰掀帘进屋,一阵婴儿的哭闹声立马传出。
“喂,小念祖,舅父看你来了!”
林震寰逗逗孩子,唉声叹气地坐在了一边。
“师兄,为何事烦闷呀?”
林震寰又是一声唉叹……
望向林震寰的女子面相竟是如此熟悉,再一细瞅,那对伉俪,原来不是别人——
正是从处斩刘忠嗣法场时经过的手提竹篮、怀抱婴儿的青年男女呀!
这两位,便是林震寰的师弟师妹——同时也是夫妻,男的叫燕离欢,女的叫丁琼宇。
他们三人自幼师从当今武林泰斗,白鹿剑派宗师——紫阳剑客古玄子的门下。
白鹿剑派源出北方道教发祥地白鹿观,据说剑派的开山祖师长生真人已活了八百岁,江湖传言,长生真人早已抛开世事,去往仙境逍遥了,但是那真人自古神龙见首不见尾,生死的事情自然也成谜了。
燕离欢给师兄碗里沏了热茶。
呷两口,林震寰才缓缓道出原委。
“师兄,这事难办啊!”
丁琼宇听后说,“他日胡人借此南侵,你是国家的罪人;若不执行交关的命令,又是抗旨的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