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先听听徒弟的口风。
陈文志一呆,原本拿起筷子准备吃早餐,又放下了。他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摇摇头。
这次轮到梅福发呆了,一会才回过神来,连忙眨眨眼睛,问道:“为,为什么?你不是喜欢卢仙儿吗?卢仙儿她爹重视你,想挖你过去,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你都不愿意?”
早餐店里弥漫着小笼包的香气,不时有客人走进来。掌柜的热情如火地招待着客人。
陈文志脸一红,低下头来,没想到,他和仙儿相好的事情,师父早就知道了。
梅福看到徒弟的脸,如同煮熟的龙虾,便得意地一笑,看看四周,压低声音说道:“小子,你小时候和仙儿天天晚上在墙根看星星看月亮的事,我早就发现了!我是怕说出来,你师娘阻拦你们两个,才装作不知道的。”
原来如此,陈文志的脸更红了,简直红得要滴血,他的心里甜丝丝的,轻声说道:“谢谢师父,师父待我,如同亲骨肉。”
梅福笑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对他说道:“那你说,既然你真心喜欢仙儿,仙儿也很喜欢你,为了你们两个的未来着想,我觉得如果卢掌柜的来挖你,你应该去。”
陈文志看着自己的筷子沉默,最后仍旧坚定地摇摇头。
梅福劝道:“如果你不去的话,你就等于是不识抬举,再加上你家里穷,自己没文化,又是个小木匠。”
陈文志听到这里,抬起头来,眼里有着不服气。
梅福点点他的脑门,循循善诱地劝道:“你不要以为你现在拿了一个奖,有了点名气,就飘了!小子,人生复杂深刻得很呢,别说你拿一次奖,就是拿一辈子的奖,你的社会地位也远比不上读书人!这就是当年,我劝你不要学做木匠的原因,现在,后悔了吗?”
“不后悔,我做了自己喜欢的事,不后悔!”这一点,陈文志回答得很坚定,很明皙。
梅福笑笑,脸上的神情都是欣慰。
梅福幸福地叹口气,继续劝道:“我是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如果你不答应卢掌柜的邀约,去连海营记,以你的身份地位,你是不可能与卢仙儿有好的未来的!”
陈文志听到这里,心中一暖,看着师父渐渐苍老的面容,还有已经变白的头发,他想起庞大哥来。
师父也好,庞大哥也好,还有仙儿她自己,他们都担心他们两个人门不当户不对,没有未来,所以仙儿请庞大哥做媒,师父大老远跑来,劝他去连海营记,讨好未来的岳丈。
但是——
陈文志抬起头来,对梅福坚定地说道:“师父,我决定不去。我是经过认真思考的,你说得没错,我是真心喜欢仙儿,这一生,从来没有像爱她那样爱过一个女子,正因为我喜欢她,真心实意地想娶她为妻,所以,我不能成为她爹的伙计!”
梅福一呆。
陈文志苦笑一声,端起茶杯,看着远方,对梅福说道:“师父,你听说,有掌柜的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他开工钱的伙计吗?”
梅福摇摇头,明白了徒弟远大的志向。
陈文志将手中的茶水一饮食而尽,朗朗说道:“这就是我不会去连海营记的原因。师父,我现在只是仁艺厂的把作,但是我不会永远只是一个把作。为了仙儿,为了我的未来,我有更大的宏愿要实现,等哪一天,我有本事了,我也许会开一个像仁艺厂,像连海营记的厂,这样,我就可以和卢掌柜平起平坐,他也不会因为我是一个小木匠看不起我了,我和仙儿的婚事才有可能。”
梅福听得入了神,眼睛睁得碟子大,没想到,自己的弟子是一个如此有主见有志气的人!
他笑了起来,脸上有了骄傲的表情,赞许说道:“没错,男子汉就要有志气,做人就要抬头挺胸,堂掌正正的做人,好了,师父明白你的心意了。”
梅福看了看时辰,距离他与卢掌柜碰头的时间快到了,他站了起来,表示自己要走。
陈文志也跟着站起来,对梅福说道:“师父,你回陈家村,告诉我娘,等我拿到奖金,我就要回村给她和奶奶盖新房子,你把这个好消息带给她们。”
梅福点点头,内心十分高兴,拍拍他的肩膀,夸奖道:“好,我会的,好孩子!”
陈文志笑了笑,又对梅福说道:“我喜欢仙儿的事,你不要和我娘说,我不想让她担心。”
梅福又点点头,对他说道:“你放心吧,安心在杭州城奔你的前程,陈家村有我,你娘和你奶我都会好好照顾的。”
陈文志感激地点点头。
梅福对他招招手,说道:“好了,我有事走了,一会就回陈家村了,你在杭州城好好干,用得着师父的地方,托人带个信,我马上就过来!”
文志又点点头,转身和店小二说了几句,店小品将六笼小笼包打包好,递到陈文志手里,文志塞到师父的包袱里,对梅福说道:“师父,你来得匆忙,我都没给你买些什么,等我下次回陈家村,我再给你带,我看你很喜欢吃这包子,你带几笼回去,也给师娘和孩子们尝尝。”
梅福心中温暖,拍了拍陈文志的肩膀,扬扬手,走了。
到了连海营记,见到卢掌柜,果然,卢掌柜想让他想办法,不管是劝诱还是施压,总之必须让陈文志辞了仁艺厂的把作,来连海营记。他既没有说升职,也没有说涨薪的事,口气也是高高在上的。
梅福记得徒弟的话,也十分尊重他的意愿,便立马回绝道:“这个恐怕很难。”
卢连海愣了,如同平地里走着突然摔了一跤,万万没想到梅福会得罪他,他反问道:“梅福,你乡下那份看管房子的钱不想赚了是吗?”
梅福微微一笑,他现在广收徒弟,哪在乎什么钱财,因此,得意洋洋地说道:“我现在弟子太多,忙不过来。出了一个陈文志,名气太大,没办法啊,原本也想借这次进城机会,向卢掌柜辞工的,这样的话,那么,看管卢宅的事,您另请高明吧。”说罢他潇洒地挥挥衣袖,大步踏出了连海营记。
“你——”卢连海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没想到,他现在落难到,一个乡下老木匠也不把他的话放眼里了!怎么办?
梅福走出卢家大门,抬头看着蓝蓝的天,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只觉得神清气爽,心胸开阔,他昂头笑了起来,心想文志说得没错,做人要抬头挺胸,堂堂正正做人,任何人都只有一辈子,何必低三下四,做小伏低,手艺人怎么了?这个世界,少了任何一个行业都不行!
梅福走后,房间里变得像坟墓般安静。
卢连海受了梅福的羞辱,在书房如同没头苍蝇般走来走去,一腔怒火无处发泻,这时,管家来报:“掌柜的,苗家小少爷想见您。”
苗家小少爷?
卢连海愣了愣,想着苗家那小子来见他干什么?他黑脸恼道:“就说我没空,不见!”说话仿佛在往外喷丨炸丨药。
李管家立马说道:“他说与二小姐有关,与拿奖的那个小子也有关。”
卢连海一呆,摸着下巴沉吟一会,缓缓说道:“叫他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