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翠仙频频地想起大儿子的两次自杀，她坐在自己家中，天天提心吊担，担惊受怕，所以当她劝说二儿子和小女儿来舅舅家走动一下，劝说无效后，今天，她鼓起勇气，决定自己来兄长家看看大儿子和大儿媳了。

她一大清早就起床了，因为反正也睡不着，在早市上看到新鲜的水果，还有美丽的鲜花，便各样都买了一些，放在篮子里，到兄长家来看孩子来了。

她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皱着眉头，面色苍白，步履缓缓，万万没有想到，此时此刻，卢连海也会一大清早便跑到李宅来。

“翠仙？！”卢连海擦了擦眼睛，震惊地喊出声。

李翠仙回头，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看到卢连海，愣了愣。

清晨的露水让她衣履尽湿，晚秋的寒气侵人。杭州街道两旁，落满了梧桐树的落叶，满地金黄色的巴掌，环卫工人还没有来得及打扫。

“你怎么在这？”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出来。

几秒钟后，又各自明白过来，她知道他是仙儿的亲爹，他知道她是李人杰的亲妹妹，所以都是为着探亲而来。

卢连海叹了一口气，对李翠仙真诚地说道：“翠仙，我没有把仙儿嫁给你儿子，你不会怪我吧。”表面沉郁，其实内心洋洋得意。一个男人最重要是得到自己心爱的女人，如果得不到，那么第二重要的事就是证明给她看，没嫁给自己是她人生最大的错误。

李翠仙哑巴似地不说话，心里却讽刺地想，卢连海，你不愿意把宝贝女儿嫁给我的二儿子，但是你最终还是把女儿嫁给了我的大儿子。

李文昌是我的儿子，也是陈儒的儿子，这是你不知道的真相。

也不知怎么回事，李翠仙的心里升起一股快意之情。

但是她好涵养地没有表现出来。

卢连海还在那里表面沉痛纠结内在非常快意地解释说道：“翠仙，你不能怪我呀，你儿子是个小木匠，我怎么可能把女儿嫁给一个小木匠呢。”

卢连海说得脸上生光，眼睛闪闪发亮：“我现在可是杭州有头有脸的人物，仙儿她从小过得像一个公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她怎么可能嫁到你家去受苦？”

看到李翠仙痛苦的样子，卢连海畅快极了，这种幸福让他忘记了今天早上被军爷威胁的恐惧。

他得瑟地说道：“我不同意我女儿和你儿子的婚事，就像当年，你爹娘坚决不肯把你嫁给我一样，哼，这原因是一样一样的，都是舍不得孩子受苦呐，我当年不理解你的爹娘，但是我现在特别理解，毕竟是做了父亲的人呀——”

卢连海笑眯眯地瞅着李翠仙，李翠仙仍旧哑巴似地不说话。

卢连海说着说着，身心舒畅地伸了伸老胳膊老腿，内心如同一只开屏的孔雀，一定要把一生奋斗所得的财富与成就在李翠仙面前尽情炫耀，他继续骄傲地说道：“所以，我没有把女儿嫁给你儿子，但是我把女儿嫁给你兄长的儿子了，呵呵，翠仙，以后我们也是亲戚，成不了夫妻，但成了亲戚，也是另外一种缘份是不是呀？”

李翠仙仍旧石头似地沉默。

卢连海得意洋洋地摸了摸下巴，向前一步，对她说道：“你当年是傻啊！如果嫁给我，虽然不是书香门第，但好歹我后来做生意发了财，你跟着我也能吃香喝辣锦衣玉食，可是你偏要嫁给陈儒！一辈子受穷！你的儿女也跟着一辈子受穷！但你娘家可是书香门第的世家大户啊，我女儿嫁给你兄长的儿子真可谓是门当户对，我非常满意这门婚事，嘿嘿嘿，嘿嘿嘿——”

卢连海说到这里，仰天狂笑，只觉余生的心愿均己实现，可谓死也无憾。

这个时候，“吱呀”一声，李家的大门打开，瘦弱苍白的李文昌站在门口，他先看到李翠仙，然后出于本能，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叫了一声：“娘——”

什么？如同雷击。卢连海身子摇了摇，眼睛瞪得铜铃大，疯了似地冲向前，抓住李文昌胸前的衣领，厉声问道：“你叫她什么？！”

李文昌已经知道自己失言，害怕地退后一步，沉默地低下头。

李翠仙却眼含热泪，激动万分，慈爱地凝视着李文昌，用哆嗦的声音说道：“十年了，十年了！你终于肯，又叫我娘了——”此时此刻，她泪流满面，浑忘身旁的卢连海，因为她的世界只剩下李文昌，一个声音在她的心里大喊，你儿子又叫你娘了，你儿子又叫你娘了！无关的人和事，比如卢连海，这个年轻时追求她的小木匠，早就消失了。

她流着泪，激动地向前一步，对李文昌央求道：“你再叫我一声娘，好不好？我等这一声，等了十几年了，呜呜呜，呜呜呜——”

李文昌低着头，不敢面对李翠仙，他又退后一步，想像乌龟缩进壳里一般缩回到宅子里去。

这几个月，自从得知自己喜欢的心上人，也是二弟的心上人时，李文昌一直抑郁伤怀，今天早上，也是因为心事重重睡不着，所以起了一个大早，决定去外面走走散散心。

卢连海瞪着铜铃大眼看看李文昌，冲向前，双手抠着李文昌胸前的衣服，又回头看看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的李翠仙，只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他嘶吼着对李文昌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叫她娘！为什么她说十年了你终于肯叫她娘了？！”

李文昌沉默，只是伸出手，将卢连海的双手从自己的胸前扒拉下来。

这个时候，卢仙儿突然出现在李文昌的后面，因为父亲拆散了她和文志，所以对于这个父亲，现在也如同陌生人了。

看到卢连海震惊恐惧的样子，卢仙儿冷笑一声，向前一步，慢慢地说道：“爹，枉你还出过国，自称是杭州的百事通！你不知道李文昌是李翠仙的大儿子吗？”

什么？！如同晴天霹雳。卢连海只觉得“嗡”的一声，大脑一片空白，他直直地往身后倒去。

李文昌和卢仙儿眼疾手快，伸出手，扶住了卢连海。

“爹，对不起——”卢仙儿后悔了，她不明白这个真相，为什么对爹爹有这样沉重的打击。

只有站在一旁的李翠仙明白其中的缘故。

卢连海奋斗一生，只为了某一天，与李家平起平坐，从而扬眉吐气，他以为女儿嫁给了高门大户的李家，事实上，却是嫁给了木匠陈儒的大儿子。

你叫他如何不气？

卢连海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他拼尽全身的力气，一把抓住女儿的手腕，对她命令道：“你把刚才的话说清楚！”

这个真相简直要他的命！以至于他已经忘掉他为什么要大清早跑到李宅来了。如今看到女儿，知道她昨天晚上并没有与陈文志私奔，因此，卢连海整个精神心力都集中在李文昌是李翠仙大儿子这个真相上了。

日期：2020-11-15 18: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