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看到天色还早，她又抬起头来，重新振作精神，打算既然暂时找不到大哥，那么就先找到工作吧，虽然找不着大哥，但如果她能找到工作，赚到钱，那么，她和文志就能在上海长时间地呆下去了，只要能在上海站稳脚根，那么，找到大哥，与他团圆，就是迟早的事情。

因此，楼家月又抬头挺胸，面带笑容，开始寻找工作。

上海的大街上人头涌动。

楼家月心想自己有文化，有知识，再不济，也能找到一个教书的活吧，可是那个年代，时局动荡，男人都不好找工作，别说女人了。

楼家月在大街上寻觅着各种工作，却四处碰壁。一开始她希望能当老师，结果压根没有见到任何招聘教师的字眼，后来，她想着当不了学校的老师，就当家庭教师吧，结果，也找不到需要家庭教师的人。

时间过去了两个时辰，太阳西坠，暮色渐浓，她心里焦急，想着那么找一个扫地洗碗的工作也行，她虽然是楼家的大小姐，但是并不娇生惯养，楼家的教育没有把她养成温室的花朵，反倒教会了她在任何时间都要适应环境，像杂草一样坚强地生活下来。

眼下生计是最重要的。两个人在上海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所以那些所谓的面子尊严优越的过去，都是浮云了。

楼家月是行动派，决定下来，便开始寻找饭店。上海人多，到处都是饭店，很快，她找到一家饭店，然后鼓起勇气，走了进去，礼貌地问饭店需不需要人打扫洗碗。

饭店的人看到她皮肤白净，个子娇小，又穿着一身昂贵的行头，价值不菲，以为是有钱人家的小男孩，拿他们开刷的，因此，脸上都是不耐烦的神情，纷纷挥着手，对她嫌弃地说道：“去去去，洗碗扫地是大妈们干的活，你一个年轻小伙子没事跑出来逗我们乐吗？”

楼家月脸一红，被驱赶着急急退了出来。要到这个时候，她才想起自己为了出行方便，今天是做男装打扮的。她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的行头，心中失落，想着饭店里的人说得没错，一直以来洗碗扫地都是中年女人干的活，此外，就算饭店愿意要她，那么长时间地重体力活，估计她也吃不消。

唉，还是另谋高就吧。

这个时候，天色向晚，太阳落山，暮色如同轻纱，笼盖四周，楼家月担心酒店里的陈文志，因此，在街头买了小米粥，又买了两个包子，便匆匆地回家了。生病的人饮食宜清谈，文志吃营养滋补的小米粥，而她呢，就用包子当晚餐。

到了酒店，担心焦虑地打开房门，房间里一片漆黑，静悄悄的，楼家月莫名地有些害怕，她手忙脚乱地找到电灯开关，拧亮电灯，发现陈文志躺在床上，仍旧如同她离开时的样子，厚厚的被子盖着身子，一动不动。

在那个瞬间，楼家月看着床上的陈文志，内心突然被一股恐惧攫住，文志不会——

她有些害怕得想哭，垂在身侧的手，颤抖得仿佛狂风中的树叶，但是很快镇定下来，努力笑了笑，出声叫道：“文志——”

因为害怕，拼命发出来的声音细若发丝。

好在床上的陈文志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还活着！楼家月松了一口气，大步向陈文志走过去，她对他温柔地问道：“你好一些没有？我今天到外面去找大哥，告诉你有好消息。”她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探向陈文志的额头。

其实没有好消息，但是病人太需要好消息来提振精神，增加抵抗力了。

果然，听到说有好消息，陈文志以为找到了楼家明，原本无比疲倦的他精神了一些，他试着睁开眼睛，可是眼皮无比沉重，仿佛上面压着两座大山，最后，他努力了几次，终于睁开了眼睛。

一线光亮点燃了房间，在那昏黄色的光线里，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站在那里，关切地看着他，对他笑。

“仙儿——”

陈文志喃喃出声，再次看错了人。

楼家月脸上的笑僵住了，原本心情坏透的她，如今更加难受了。

陈文志清醒过来，知他又认错了人，不由烧红了脸庞，他没有说话，但是眼神里有愧疚。

家月定定神，知道一个人的记忆需要时间这个橡皮擦抹除，她必须给陈文志时间，因此，不以为意地笑笑，在床沿坐下来，对他说道：“是好消息——”

这个时候，她的手已经伸到了陈文志的额头上，发现他全身像火一样，烫得吓人。

楼家月脸上的笑再次冻住，一颗心仿佛小石子，往深谷里落下。今天早上请了医生，医生说是普通的感冒，开了一堆药，可是今天晚上又烧了起来，说明那开的药没什么用！

怎么办，文志不会得什么大病吧！

楼家月面色变白，嘴唇紧抿，一颗心开始如同十几只吊桶打水，开始七上八下。

陈文志看到楼家月沉默，便对她宽慰地说道：“我不碍事的，睡两觉就好了，我想我明天就会好起来，你说有好消息，什么好消息，是不是找到家明了？”他努力对她笑笑，表明自己的病马上就会好起来。

窗外挂着一轮玉盘似的明月，秋天的桔子香柚子香飘进来。今天阳光灿烂，它们在空气中蒸发了一个白天，因此，到了晚上，香气更加浓郁了。

楼家月才回过神来，把心里的担心和恐惧暂时忘掉，对陈文志笑道：“没有找到大哥，但是我从别人嘴里知道，他确实在那里选过址，原本打算在那个地址开店的，可是听人说，他后来找到了更好的开店的地址，所以换地址开店了。也就是说，此时此刻，他人在上海，只是换了一个地方在开店，所以我们迟早会找到大哥的！”为了让文志高兴，她努力让自己显得快乐，音量也比平时要大。

此时此刻，两个人除了信心就别无长物了。

听到这些情况，陈文志笑了笑，他的内心果然好受一些。他感激地看着家月，对她欣赏地夸奖道：“大小姐，你真了不起！人在异乡，结果你根本不需要我照顾，反倒是你要照顾我，咳咳咳，咳咳咳——”

陈文志开始剧烈咳嗽起来。他仿佛咳得停不下来，面色由苍白变成一片灰色，在昏黄色的灯光下，显得十分吓人。

楼家月担心极了，立马倾身向前，伸出手，替陈文志拍打着背部，可是那咳嗽好像在陈文志身上突然落地生根似的，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停不下来，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楼家月听得心惊胆战，努力镇定自己，用尽全身力气把他扶着半坐了起来，又温柔地替他反复拍打着背部，陈文志才感觉好受一些。

等到陈文志那阵咳嗽过去，四周重新安静下来。

楼家月定定神，努力笑了笑，拿出她从外面买的小米粥和包子，又去烧了一壶开水，侍候着陈文志吃晚餐。

日期：2020-11-26 07: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