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艺的声音越说越轻,轻得连自己也听不到,她眼眶发红,鼻子发酸,痛苦地想,庞三多肯定不知道,自从嫁给他,哦不不,自从认识他之后,她的一颗心就从来没有过安全感,她总害怕眼前的美好团圆不过是昙花一现,苦难和离别在前面等着她。
她心想,以后庞三多消失了,死了,不在她身边了,她一个人带着孩子,要如何活下去?!
这对于她来说,是一个时时潜伏在身边的怪兽。
所以她现在才这样拼命地学习,只有学习,才能让她获得安全感,才能让她暂时平静幸福地呆在庞三多身边,而不致于发疯!
听到文艺的话,庞三多哈哈大笑,他轻轻地抚摸着她丝绸似的黑长发,对她宠溺地说道:“傻丫头,你是吓破胆了吧,我告诉你,时局已经很稳定了,而且这样的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的场面,至少会持续一百年!我们抛头颅洒热血,死了那么多同志,一百年的安居乐业也是应该的,哈哈哈,哈哈哈,我,你,还有孩子,都会一直幸福地相守下去,哈哈哈,哈哈哈。”
庞三多搂着娇妻,幸福地放声大笑。
陈文艺却面色发白,她觉得庞大哥太乐观了!这古话说,“荣华如同花上露,富贵好似草下霜”,眼前的荣华富贵,花好月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是她不相信,自己作为陈家村一个破落户的女儿,会好运到这样的美好生活过到老去,她不相信,也不敢相信。
陈文志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的家中,楼家月还没有睡下,房间里亮着灯。
陈文志站在早春的夜里,原本月色如霜,小风打着旋儿,有些寒冷的,可是当他抬头看着自己的房间,窗玻璃上贴着红双喜字,明亮的灯光可以照到楼家月的身影,一个薄薄的黑色剪影,显得十分温馨甜蜜。
他心里暖暖地想,一个男人有个家真好!不管多晚回来,总是有一个人,有一个房间,有一灯在等着自己。
那个时候,就觉得人生再苦再累也值得了!
他在春天的夜晚中微微笑了起来。
陈文志不想让楼家月久等,因此,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当他刚刚走到房门口时,房门立马从里面打开了,楼家月如花般的笑脸露了出来,她像只快乐的小鸟般,扑到他面前,惊喜道:“文志,你回来啦。”
陈文志看着家月傻傻地笑,空气粘稠如同蜜糖。
因为是新婚没几天,所以家月仍然像个新娘子,她穿着一件素净的深色袍子,但是头发上戴了一朵小小的红色海棠花,看上去仍然喜气洋洋,娇艳无比。
年轻又娇嫩,文静又充满活力,家月真的是极美的女孩子,
陈文志心中一暖,微笑道:“在等我啊?”
两个人说的都是傻话,毫无意义,可是就是那样开心地笑着看着。
楼家月点点头,巴掌般的小脸似玫瑰,她害羞道:“天色冷,你没回来,我一个人睡不着。”她低着头,红晕从白嫩的脸颊一直漫到耳根去。
文志心里温暖感动,向前一步。
家月会意,立马如同一只蝴蝶般,扑到文志的怀里去。
文志涨红了脸,手忙脚乱地关上门,抱着怀中的家月,如同抱着一片云,一朵花,轻盈芬芳,只觉得温暖美好。
陈文志微笑说道:“以后不要等我了,一个人先睡吧。”
家月不依,在他怀中像只猫似的钻来钻去,撒娇道:“人家没等到你回家睡不着吗?” 一边伸出两只白嫩的小脸,在陈文志的身上摸来摸去,最后从后面紧紧地抱着他的腰。
两个人贴得更紧了。
空气里几乎能拉出糖丝来。
此时此刻,楼家月作为陈文志的妻子,在她心中,文志已经排第一位了,父母亲要排在第二第三,至于楼家明,因为他花心纳妾的事,已经排在大嫂梁思雅之后了。
以后在她的心中,事事以文志为重。
陈文志想起今天要在杭州买房的打算,他抱着楼家月在床沿坐下,粗糙的大手握住妻子细嫩的小手,对她说道:“家月,这次去上海,我打算努力赚钱,然后存几年钱,就回杭州买块地建个房。”
买地建房?楼家月一征,看看自己娘家华丽宽大的房子,对陈文志问道:“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在杭州买地建房啊?”
陈文志笑了笑,用丝绸一般的温柔语调说道:“家月,你看,我与你结了婚,成亲都是在你家,你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以后过年回家,我又不能带你回乡下过年,乡下的冬天,冷得像地窖,很苦的。所以,为了我们自己的小家,我也应该在杭州买块地建个房,那是属于我们俩的家。”
属于他们俩的家?楼家月心中甜蜜,无限幸福。她当然想有一个属于他们两个的家,以后还会生很多孩子呢,久住在娘家自然不是事,可是——
家月思索着。
陈文志握着楼家月的小手摇了摇,对她说道:“你要是舍不得爹娘,我就在你家附近买块地建个房,总之,我不能让人说,你楼家月嫁给了我这个穷小子,在杭州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楼家月听得眼眶发红,内心无限憧憬,想着挨着父母家买块地,文志可能不知道西湖边的地是杭州最贵的。
现在两个人刚刚结婚,双鸿泰也仍然处在创业的初期阶段——
事实是很残酷的,年轻人想买地建房,在任何时代,都像一个不容易实现的美梦。
楼家月收回风筝般放远的思绪,笑了笑,对他劝道:“其实文志,只要你心里有我,有没有房子无所谓的。你住在我爹娘家里,我爹娘只会高兴,或者你住不习惯了,我们以后过年回杭州,我就跟你回陈家村去过年吧,我知道你喜欢和你师父呆在一起,在陈家村的时候,你最开心。”
陈文志一征,心中感动。他一直以为大小姐不了解自己,现在看来,大小姐心细如发,对他还是了解的,没错,呆在陈家村,和师父闲话家常,温一壶小酒,那日子简直快活似神仙。
那是他一年到头,难得放松的时候。
家月想了想,像个贤妻似的笑道:“文志哪,我们刚刚创业成功,以后到处是需要用钱的地方。如果赚了钱,就要把它作为本金,投到更大的生意上去,这样钱生钱,利滚利,日子才会越过越有,所以近几年,暂时不要想着拿钱出来买地盖房吧,我们过年回家,我就和你回陈家村过年。”说到这里,她更紧地依偎着陈文志。
陈文志鼻子发酸,心里温暖,他作为生意人,知道家月说得在理,可是结婚几年,没个自己的房子,总觉得对不起家月,他喃喃地道:“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