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声,听在楼家月的耳朵里,简直振聋发聩。
她的心中大动,没错,文志是有不对的地方,但是他那是大义,他爱国爱家,他没有做错,文志不是花心的坏男人,他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
楼家月只觉得自己心上的冰雪在消融。
思雅站了起来,对家月劝道:“好男人不容易找,你好好珍惜吧,你有伤痛,文志也有伤痛,你不容易,他也不容易,要怪就怪这个世道,你不能怪他。所以,妹子哪,你原谅他吧,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家月哭出声来,她心里的坚冰在慢慢地融解。
这一天傍晚,陈文志做了三菜一汤端进房中,家月仍然不吃不喝。陈文志只好叫下人把饭桌端走,叫厨子重新做了饭菜,安排下人送进来,等到家月吃饱饭,陈文志才走进房中,坐在家月的不远处,掏出两个金灿灿的长命锁,挂在一双儿女的脖子上,他一边帮他们挂着,一边慈爱地说道:“长命锁,将你们锁在人间!”
这一句话,听在楼家月的耳朵里,扎在她心,立马眼泪双流。她情不自禁地又想起大宝,此时此刻,大宝一个人睡在这香港异乡的山坡上,他冷不冷?饿不饿?他会不会孤单害怕,家月的眼泪如同小河似的,静静地流淌。
她这一生,最对不住的就是大宝。
陈文志看到泪流满面的楼家月,在心底叹息一声,转身出去了。
楼家月看着孩子脖子上金灿灿的长命锁,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那亮闪闪的金片。
生大宝时,别人送了金子做的长命锁,文志因此没有给儿子买。这次生两个孩子,别人也送了,但是文志又亲自买了。
家月心想,他也是有阴影的吧,他也是很痛苦的吧。
她想着大嫂说的话,文志不是一个坏男人,他甚至是一个极好的男人,他没有做错,大宝的过世,不是他的错。
家月痛苦地想,她也不想怪文志,可是她心里那个结打不开,她化解不了这种怨恨,她知道她不能怨文志,可是她失去大宝,她能去怨谁呢。
大嫂说要怨就怨这个世道,不不,那太空泛太渺茫了,她恨不起来。她的情感找不到寄托点。
女儿白白瘦瘦的小手扯着脖子上的长命锁玩着,时不时地看着妈妈,对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女人的微笑比这金灿灿的长命锁还要闪耀呢。
儿子则根本不在乎那个长命锁,将小手塞到嘴巴里,一个劲地吃小手手。
家月看到这一幕,更加心惊肉跳,她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她真的害怕又失去一个儿子!
她快三十岁了,她还能再生吗?
家月的一颗心痛苦地揪在一起,心里又茫然又害怕。
这个时候,陈文志抱着一本字典兴冲冲地走进来,家月看他一眼,心里升起问号。
陈文志坐在两个孩子的身边,对家月说道:“夫人,我给两个孩子取了大名,你听听好不好,这可是我这几个月,天天晚上翻字典想出来的好名字——”
取名字?楼家月一征,抬起泪眼,看着陈文志,他终于肯正式地给孩子取名字了!
陈文志看了一眼家月,脸上都是愧疚和难过的笑,他拉着儿子的手,对他说道:“儿子啊,爹爹给你取了一个名字,叫做陈华盛好不好?”
儿子听不懂,在一个劲地吃手手,不时地发出“唔唔”的声音,仿佛同意陈文志取的名字。
陈华盛?楼家月在心里轻轻地念了念这个名字。
陈文志看着儿子,像是在对他解释,其实是对妻子细心地解释:“是中华的华,盛兴的盛,取这个名字呢, 一来表达我的愿望,希望国家强盛,华夏复兴;二来我们来香港,开了艺华盛家具行,儿子是在香港出生的,所以叫华盛,纪念一下,儿子呀,你喜不喜欢这个名字?”
小娃儿依旧沉浸在吃手手的快乐里,发出“嗯嗯”的声音,不时地点一下头。
陈文志微笑着皱皱眉,对他说道:“那么,你是同意了,华盛?”
陈华盛仍旧沉浸在吃手手的快乐里,又点了点头。
陈文志皱皱眉头,伸出手,笑着将他塞在嘴巴里的小手从孩子的小嘴里拉出来,对他说道:“唉呀,宝宝,不要吃手手,不干净。”
可是小宝儿不干,又飞快地把另外一只手塞进嘴巴里,发出快乐的“唔唔”声,仿佛小手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陈文志无奈地摇摇头,对他说道:“小宝呀,你肯定是饿了,是不是,一会叫妈妈给你喂奶奶喝,好不好?”
楼家月看到父子这一幕,脸上有了一丝笑容,陈文志抬头看到,心里终于宽松,眼里也有了泪,家月的笑就像乌云边上的太阳,明媚得让人感动。
自从大宝过世后,家月就没有笑过,这一丝笑,真是太不容易了!
陈文志凝视着楼家月,对她感动地问道:“家月,你看这名字怎么样,陈华盛,好不好?”
家月发现文志在看着自己,脸上的笑立马没了。她仍旧哑巴似的不吱声。
陈文志难过地解释道:“家月,我这几个月天天在想孩子的名字,我想,大宝之所以这么早走了,与我们只有两年的缘分,可能是与我没有给他取大名有关,所以这两个孩子一生下来,我就在想着取名的事情了。”
听到这里,楼家月心中一动,暖意渐生,她仿佛听到心中的冰块大块消融的声音。
她心想,大宝走了,不只她一个人难过,文志也是难过的,她难过的时候,他会安慰她,文志难过的时候,谁会安慰她呢?
这几个月,她沉浸在丧子之痛里,完全忘记了身边的人和事,她是不是太不应该了?!
家月有些自责。
陈文志继续解释道:“所以我给两个孩子取名了,对了,家月,女儿我也想好了名字。”
家月静静地听着,这次听得很用心。
文志拉起小女儿的手,女儿果然是爹的贴心小棉袄,立马对陈文志露出灿烂的笑容。
陈文志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融化了,看着女儿就像看到春天的花园,他拉拉小女儿的手,对她慈爱地说道:“丫头,爹爹给你取了一个好名字,叫做陈爱月好不好?”
陈爱月?家月抬起头来,呆呆地看着陈文志。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陈文志不是浪漫会表达的人,平时很少说“爱”“喜欢”这些字眼。
文志仍旧看着女儿,对她解释说道:“你的名字的意思呢,只有一个,你是女娃儿,不必要有大梦想,你就寄托着爹爹对你娘的一片感情,陈文志爱楼家月,陈文志永远爱楼家月好不好?”
听到这里,楼家月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融化了,她的眼泪突然如同泉涌一般,到了最后,干脆放声大哭起来。
半年来压抑的委屈和伤心,如同雪崩。
在一起这么多年,这是陈文志第一次对她表白,他说他爱她,并且把女儿的名字取作爱月。
她哽咽道:“文志——”
陈文志抬起头来。
她含泪提醒她:“孩子的名不能和父母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