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何其像他啊!只是她比他还要可怜,因为她比他晚发现自己的爱好十几年。
时光是最可贵的,时光是最不等人的,浪费了十几年,将近四分之一的人生,很多人说,如果一个人在年轻时没有做出什么成就来,那么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女儿如今已经快三十了,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她就算有木雕天赋,也喜欢木雕,但是太迟了,她还能做出一番事业出来吗?
陈艺志思着想着,心疼地看着女儿。
陈爱月鼓起勇气抬起头来,再次诚恳地问道:“爸爸,你愿意收我作徒弟吗?”
陈艺志想了想,喃喃地说道:“可惜你是个女孩子,我们中国,从古到今,没有听说有哪一个女木匠的。”
这是一条无比艰难的路,爱月是自己的宝贝女儿,他希望她的一生过得轻松快乐一点。
听到这里,陈爱月不服气地抬起头来,眼睛闪闪发光,神情无比坚定,她对陈艺志说道:“爸爸,现在是新中国了,既然从古到今没有一个女木匠,那么我就做全中国的第一个!我当了第一个,以后自然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女工匠——”
陈艺志笑起来,没想到女儿外表那么娇气温柔,内里却十分地有胆魄有志气。
他不禁暗暗喝了一声彩。遥想起自己八岁那年丧父,稚嫩的肩膀扛起了养活一家人的重任。
陈艺志想了想,对女儿思量着说道:“就算我不在乎你是个女孩儿,不担心你的人生路走错了,可你嫁了一个日本人——”
“爸——”陈爱月急了,涨红着脸摇摇头,跺跺脚,对陈艺志解释说道,“吉姆人很好的,每个国家的老百姓都是很好的,那是他祖上的事情——”
陈艺志摇摇头,立马打断女儿的话,说道:“不说了,不说了。”
陈爱月见到陈艺志不愿意收她为徒,她只好说出自己想更好地学习木雕的原因,她坚定如铁石般地说道:“爸,我之所以想学好木雕,是因为我想在中国开设一个美国那样的木雕学校!我们中国的职业教育,现在还是一片空白。”
什么?如同轰雷炸响,听到女儿的志愿,陈艺志震惊地抬起头来,闪电般地看向女儿。他压根没有想到女儿和他会有共同的心愿!
陈艺志内心激动异常,耳朵里发出嗡嗡异响,仿佛千万只蜜蜂飞过,他快速地眨动眼睛,对陈爱月结巴地问道:“你,你以前听过我的想法?”
什么?陈爱月听不到父亲的话,不由一头雾水,她好奇地问道:“爹,你的什么想法?”
陈艺志更加震惊,继续反问道:“你娘没在电话里对你说过?”
陈爱月如坠五里雾中,迷茫地问道:“娘对我说什么?”
陈艺志几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定了定神,清了清嗓子,对陈爱月又问道:“你说你回国安家,最主要的打算是想学好木雕,然后在中国开办木雕院校?”
“对啊!”说起木雕学校,陈爱月又兴奋起来,她水汪汪的大眼睛闪着宝石般的光辉,一张俏脸焕发出太阳般的光辉,她对陈艺志眉飞色舞地介绍说道:“木雕多美啊!多神奇啊!每一件作品都是艺术品!我想现在是新中国了,新中国要有新的传承方法。咱们以前老祖宗传下来的那种学徒制已经落后于时代了——”
学徒制?听到从女儿嘴中冒出的新名词,陈艺志一头雾水,他如同鹦鹉学舌似地重复了一遍:“学徒制——”
“对啊,就是你跟你师父之间的学艺方法。”陈爱月笑眯眯地解释。
陈艺志恍然大悟,一拍脑袋,自我解释道:“你说的学徒制,就是一个人如果想学手艺,就得找个师父,然后拜师学艺。”
“对对,学徒制规模小,能传授的弟子少,师徒间的关系也并不紧密,此外,学徒制以实操见长,理论教学基本上没有,这是他的不足之处。”
陈艺志听得直皱眉头,他就觉得传统的拜师学艺挺好,不有师父,哪有他陈艺志的今天,他一辈子都感念师父的大恩大德!
看到父亲脸上不悦的神情,陈爱月立马笑着补充说道:“当然,学徒制也有优点,我们今天就不讲这些,爸爸,我们如果开办大学,在大学设立木雕专业,然后聘请木雕专业的老师教学,那么,我们就可以在三年时间培育出成千上万的木雕师傅!这就是我想学好木雕手艺的原因,爸,我们中国能当木雕老师的人太少了,所以我想以后在自己创办的大学里教学生,首先,我得自己有专业本事才行,对不对?”
陈艺志点了点头,明白过来。原来女儿跟他学手艺,并不想成名成家,她只是想办一个学校,自己在那个学校任教。如果只是这样的小心愿,那么,他收她为徒也是可以的。
陈艺志的心意动了。
他想了想,对女儿问道:“你办的木雕学校,你爹我能来当老师吗?”
“当然可以,我让您当校长!”
女儿孩子气的一句顽皮话让陈艺志开心地笑了。他的嘴笑得合不拢,整个人快乐得无法用笔墨形容。
这个时候,工坊外面响起楼家月的声音,她愉快地问道:“父女俩在说什么哩,聊了这么久,肚子不饿吗,出来吃饭吧——”
陈艺志和陈爱月才说笑着走出来。
楼家月站在庭院里,树木蓊郁,阳光灿烂,她看着有说有笑的父女俩,胸中终于移去一块大石,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们和好了!
陈爱月体谅母亲的辛苦,又是孝顺的孩子,立马从房中唤出正在看书的吉姆,年轻夫妇将厨房的饭菜络绎不绝地端到庭院里的桌子上摆好,他们忙进忙出,楼家月和陈艺志坐在椅子上,看着女儿女婿等着吃饭。
楼家月知道女儿喜欢木雕这一特质,哄得陈艺志消了气,并且促进了父女之间的感情。
她的心里十分高兴,又有几分得意,笑了笑,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压低声音对陈艺志问道:“不生女儿的气了?”
陈艺志高兴地抿了一口白酒,对妻子说道:“亲生的骨肉,哪会生她的气!”冰冻的父女关系终于和解了。
陈艺志说完又得意地一笑,对老妻悄声说道:“夫人,我问你,我想办木雕院校的事,你有没有告诉过女儿?”
楼家月确实没有告诉过,她坚定地摇了摇头,坦诚地说道:“你办木雕院校的事,你自己只提过一次,我也只提过一次,如今八字还没一撇,我对女儿提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