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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请恕我直言,蔡襄的这种做法其实很有文人特色,而且非常典型—私下里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人都敢骂,但在强权面前却往往噤若寒蝉。

针对蔡襄的这首诗在民间所造成的“恶劣”影响,泗州通判陈恢上疏请求皇帝陛下追查此诗到底是何人所为,而且一旦追查出来应该予以严惩,这毕竟是在为“罪人”歌功颂德。眼看蔡襄就要倒霉,此时在朝中担任左司谏的韩琦赶紧出面先吓唬了一下陈恢,他对赵祯说陈恢这是在越职言事,目的就是为了迎合圣意,这人应该予以重责,然而赵祯也不想把这事再给扩大化,于是两边都不予以回应,蔡襄和陈恢都由此而躲过了一劫。

这里顺便说一句,这个蔡襄有一个堂叔叫做蔡准,而这个蔡准有两个儿子,其中一个叫蔡卞,后来成了王安石的女婿,而他的另一个儿子则是普天之下莫不知其名的“大名人”,此人名叫—蔡京。不过,此时的蔡京连根毛都不是,他得在十一年之后才从娘胎里钻出来。

日期:2022-10-16 21:53:52

事情到此,我们暂时放空一下脑子,安静一会儿。

说心里话,在叙说范仲淹的这段人生故事时,我的心里其实是很憋闷甚至是有种极度的压抑感。

这里必须再次声明一下,我不是想把导致北宋灭亡的祸根之一这顶大帽子扣在范仲淹的头上,他也没有这个资格。从他这一次重回京城开始,他的本意就只是想把吕夷简这个他心目中的奸邪给赶下台,于是这才有了后来他的偏执乃至是疯狂行为的发生。但是,世事有时候就是这样,蝴蝶只是想振动一下翅膀,但随后所发生的一切都不是他自己所能掌控的。

我也不知道通过上述的这些讲述到底刻画出了一个何种形象的范仲淹?又刻画出了一个何种形象的吕夷简?有一点我得承认,对于这两个人我在主观感情上都没有憎恶感,但对于这一时期的范仲淹我是持否定态度的。此时的范仲淹并不是我们如今心目中的范仲淹,这时候的他是一个激进分子,是一个勇猛的战士,也是一个在心灵和思想上还没有挣脱和冲破自身局限性的儒者,尽管他的学问和见识都已经具有了足够的深度,但他还缺乏最后的那一丝能够将他内心世界彻底照亮的火花。

如果有人认为我的这些说辞严重亵渎和冒犯了先贤圣人范仲淹,那么我很抱歉,但我不会收回。如果因为一个人后来成了贤者,那么他这一生的所有行为就都不能去否定和质疑,或者说因为你喜欢或崇拜一个人,所以那个人的一切就都是神圣和庄严的,是旁人不可以触犯的,即使他曾经有错也是要尽力去避讳和淡化。那么再次请恕我直言,这便是所谓的狭隘历史观,也是典型的无脑人迷,这种人根本不配去欣赏一个人。

再来说范仲淹此时的苦恼。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这八个字是范仲淹在回复他的好友梅尧臣劝他少说话、不要乱说话的书信里的一句话,也是在后世被无数人对范仲淹顶礼膜拜的一句话。在说这话的时候,范仲淹自认为自己是在高举正义和道德的大旗在行事和做人,可为什么他当时却会被那么多的人所恼怒呢?到底是谁错了?他错了吗?他自觉自己没有错,可为什么他却会遭遇失败?难道这世道真的是被黑白颠倒了吗?可是,赵祯也不像是昏君啊!还有那个被他所敬重的另一位宰相王曾,这也是一个君子啊!可为什么王曾竟会容忍吕夷简这样的一个奸邪的存呢?而且,王曾为什么从始至终都没有站出来帮他说话呢?难道说王曾也是奸邪?黑与白,对与错,这世界不该是泾渭分明吗?难道说还有第三种颜色的存在?

带着这些疑问和苦恼,范仲淹特意去拜会了王曾。很难确定的是这一次的拜会所发生的具体时间,但可以肯定的是发生在范仲淹这次被贬离京之前。在《宋史.王曾传》里记载了他们这次对话的主要内容。

范仲淹开门见山:“明扬士类,宰相之任也。公之盛德,独少此耳。”

这话是什么意思?范仲淹首先说了王曾身为宰相的职责,那就是要选贤任能,而且要敢于同邪恶势力作斗争。可是,王大人你尽管是一个圣德之人,但在这方面你好像不够合格啊!言外之意就是,你王曾为什么不跟我一起搞到吕夷简?难道你和吕夷简也是一丘之貉吗?

此时的王曾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经常和丁谓疾言厉色的狠角色—亦如此时的范仲淹,时光和经历以及王曾的修为已经让他变得稳重了很多,也睿智了很多。他没有直接回答范仲淹的问题,而是说了一句好像有些答非所问的话。

王曾淡然回道:“希文同志,我请问你,夫执政者,恩欲归己,怨使谁归?”

范仲淹当场愕然,继而陷入了沉思,最后他竟无言以对,只好施礼而还。在从京城赶往饶州的路上,47岁的范仲淹一直都在细细品味王曾的这番极具深意的话。这是一道火花,一道足以将范仲淹以后的人生道路彻底照亮的火花,范仲淹此时要做的就是借着这道火花将其幻化成为一盏指引他前行的明灯。

夫执政者,恩欲归己,怨使谁归?这句话到底有何深意?字面理解这话,作为掌握国家行政权柄的宰执之臣,这个人能够做到让所有官员都说他好吗?那些没有被重用没有获得升迁的人又该把他们的怨愤撒在谁的头上呢?

具体到吕夷简。他举荐了那么多人,这些人定然对他感恩戴德,可还有更多的人等着他举荐,等着加官进爵,但吕夷简能全部满足吗?显然不能,那么他指定会招人嫉恨,你范仲淹以及你的那些朋友们是否就在此列呢?另外,你范仲淹如果做了宰相,那么你能保证没有人在你背后说你坏话吗?可是,你会因此而什么也不做吗?当然不会,你会继续按照自己的意志去做事,那么你是不是又会因此而遭受更多的指责呢?

对于这些问题,范仲淹当然无法回答。

就以此时为例,范仲淹你不是以正义和道德的捍卫者而自居吗?按理说你就该被所有人支持和拥戴,所有人都该汇聚到你的身边,然后扫清这天下的所有牛鬼蛇神,可事实呢?事实就是这黑白对错根本就没有界限,天底下的人和事都没有绝对的好坏与善恶之分,你范仲淹错就错在认了死理,没有学会用变通和辨证的方法和眼光地去看待事理,世间万物是永恒流动和变通的,凡事都无绝对。

说得更直接一点,王曾的意思就是说,吕夷简所做的一切不尽然都是错的,而你范仲淹所做的这一切也未必都是正确的。

再细品之,也不知道范仲淹在这一段急切想要冲破思想禁锢之苦的旅途上是否会体会到王曾这话的另一层深意:范仲淹同志,自古以来都是站着说话的人不腰疼,你不是宰相也就体会不到手中握有大权的痛苦,你就知道在下面当一个喷子,然后谁在上面做事,只要是你看不顺眼的人或事,你就使劲地喷,可你有站在别人的立场和位置上考虑过问题吗?而且你这样喷人对国家和百姓又功劳几何?实干才能兴邦,嘴炮能吗?你身为开封知府,你真的就把开封城治理得井然有序了吗?开封城真的就是一片人间乐土了吗?吕夷简再怎么被你说的不堪入目,可他毕竟是在为国家和百姓做事,帝国事务千头万绪,他可是实实在在地在为国操劳,可你呢?你在喷他,而且近乎于无理取闹地喷,捕风捉影地喷,而你的目的就是为了摧毁帝国的上层建筑,可然后呢?你又会盯上新上台的人,然后接着喷,接着摧毁,但你此时的职责是什么?你此时的身份又是什么?你在喷吕夷简的时候怎么不回头瞅瞅你自己的身后,你背后也有一大堆人在指责你啊!

最重要的是,吕夷简真的是一无是处的奸邪小人吗?你范仲淹真的就是完美无缺的君子吗?你到底是要做一个为国家和百姓干实事的人还是想当一个就知道指责别人的职业喷子?

一个人在即将完成思想蜕变和升华的那一刻是极致的痛苦和喜悦相互交融的时刻,当蔡襄和欧阳修等人在诗词歌赋和美酒佳肴的作伴下尽情挥洒自己那纵情流淌的不羁与狂放时,颠簸在前往饶州路上的范仲淹却正在经历思想的蜕变和升华这一痛苦又喜悦的时刻。在这之后的他才是我们如今所熟知和认识的那个范仲淹,而非那个嘴炮加喷子范希文:不为良相,便为良医,从此以后,我范仲淹只专注于做人和做事,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常思己过,少言人非。

一代伟人终于在他47岁这年的被贬之路上完成了人生最重要的一次心灵的质变和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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