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抱着一抱干芦苇回家,她那愁眉紧蹙的脸庞满含忧愁,她从落满尘土的美国“威力斯”牌吉普车旁和蒙上帆布的指挥坦克旁走过,坦克的一侧顶在她家农舍的板墙上。她瘦骨嶙峋、闷闷不乐,仿佛是个再平常不过的老妪。但是,世上的事情再没有比她和她那个正在屋檐下挤奶的难看女儿,再没有比她那个把手指塞在鼻孔里、注视牛奶从母牛的乳房里流淌出来的浅颜色头发的孙子,同这些驻防在草原上的军人们的关系,更意义重大的了。
所有这些人——军司令部和集团军司令部身材魁梧的少校们,在农村昏暗的圣像下烟雾腾腾地抽烟的将军们,在俄罗斯炉灶里烤羊肉的将军的厨师们,在谷仓里用弹壳和钉子卷头发的女电话兵们和在院子里对着脸盆刮脸的司机(他斜着一只眼瞧着小镜子,另一只眼望着天空,看有没有德国人的飞机飞来),以及整个钢铁的、电力的、汽油的战争世界,都是草原农村、小镇、庄子那漫长生活绵延不断的一部分。
对老妪来说,在眼下那些待在坦克上的小伙子们之间,在那些夏天徒步来到这里,请求借宿,又担惊受怕,晚上睡不着觉,只得出去察看,因而给折磨得疲惫不堪的人之间,有着绵延不断的联系。
六月间在沃罗涅日城郊,有个老妪替上校把干草铺在地板上,望着窗外通红的火光画十字;后来在乌拉尔,有个老妪把咝咝作响的铜茶炊端到后备役坦克军司令部;如今是这个卡尔梅克草原小庄子的老妪,她们之间也有着绵延不断的联系。但是,这种联系是那么的习以为常,无论是走进家里用带刺植物生炉子的老妪,还是走出屋门来到门廊上的上校,都没有发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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