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们把小巧玲珑的枞树支在掌心里。在温暖的空气中迅速变暖的小枞树上披上了一层细小的露珠,地下室里很快就充满松针的气息,室内原有的那种停尸间和铁匠铺的混浊的空气——前沿阵地的气息迅速与枞树的气息融合在一起。
看起来,坐在火炉旁的这位老将军的花白头发似乎也散发着圣诞节的气息。
巴赫那颗敏感的心感觉到这一时刻的悲伤和迷人。这些一度轻视俄国重型炮兵力量的人,这些在战争中变得残忍而又粗鲁的人,这些饱受饥饿和虱子折磨,因缺乏弹药而万分苦恼的人,却默默地立刻明白了一切:他们所需要的不是绷带,不是面包,不是弹药,而是这些缠着无用的金银线的枞树枝,还有孤儿院里的糖果。
士兵们把坐在箱子上的这个老头儿围在中间。就是他,今年夏天率领这支机械化先头部队向伏尔加河进军。老头儿这一生都在到处演戏。不仅在队列前面、在同司令官的谈话中演戏,而且在家里,同妻子在一起,在花园里散步,同儿媳和孙子在一起,他也在演戏。夜间,他一个人躺在被窝里,旁边的椅子上摆着他的将军裤,但他依然在演戏。自不待言,在士兵们面前,他也要演戏。他像演员那样装腔作势地询问士兵母亲的情况,有时皱一皱眉头,有时就士兵的风流韵事开一个颇为粗鲁的玩笑,有时对士兵的伙食表示关心,并且过分严肃地从锅里舀点汤尝一尝,有时在尚未封土的士兵的坟前垂下他那颗严厉的头,有时在新兵的横队前面说一些过分亲热的、慈父般的话语。这种表演不是表面的,而是发自内心的,它与他的思维、他的身心融为一体。他并不知道自己在演戏,要把他和这种表演分开是不可思议的,就像不可能滤净盐水中的盐。这种表演同他一起进入这个连队的掩蔽部。老头儿敞开大衣的衣襟,在火炉前的一只箱子上坐了下来。他用平静而又略带忧伤的眼神望了望士兵们,向他们祝贺节日。他的一举一动无不似在演戏。老头儿却从未感觉到这一点,但他现在突然感觉到了,他的表演从他的身心中流露出来,盐分从结冰的水里分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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