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望高太太前先到她家楼下买礼物，走进一家饼店，迎面站着一位廿岁出头的年轻男店员，挤出花样灿烂笑容，用尖昂的语调大声说：“欢迎光临！请问要找些什么呢？蛋糕吗？要不要试试我们的花式礼饼？我们也有特别设计的礼盒哟，你打算自己吃呢，抑或送礼？是婚礼吗？还是满月？是成年人吃的吗？还是送给小孩子？”

一堆嘴，吵耳到无伦。

我没理他，往前走，自顾自低头察看各式赏心悦目的糕饼，他却紧贴在我背后，仍然一轮嘴地做出各式推介。终于忍不住了，我举起左手，摇一下，示意他停嘴；还担心他不明白，遂把右手食指竖起放在自己唇边，表示安静。

年轻人呆了一下，肯定是在心底怒骂：这位阿叔真没礼貌，我是热情服务，他却不理不睬，好心没好报！

心里不是没有愧疚的，这样令年轻人感觉不良好，实在不该。可是我也确实没法忍受他的尖吭声调，不知何故，台湾年轻人近年极流行用这种语调说话，不止分贝高、音调尖，速度更是又急又快，令听者——至少中坑如我——根本难以充分明了。请你在家或上网看看台湾电视新闻主播的说话方式（甚至连出现于电视画面底部的文字信息亦比外国新闻移动得更快更急！）便知我在说什么了，不论男女，仿佛都在追赶岁月，台湾人的焦虑心情，不问可知。

然而必须公道地说，或许一切在我不在他。年龄愈大，许许多多很奇怪的事情便会自然而然地、不知不觉地发生。譬如说，在办公室里常觉别人的工作速度愈来愈慢，很可能，只因自己愈来愈心急，岁月不饶人，总想在最短时间内做最多的事情并把事情做到最好。而在办公室以外呢，却常觉别人的说话声音太高和说话速度太快，很可能，只因自己的听觉愈来愈迟钝、脑筋转数愈来愈缓慢，当你慢了，别人便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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