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坐火车回伦敦的路上,我那节车厢里只有我一个乘客。当火车把南部丘陵甩在身后,飞速穿过苏塞克斯旷野时,我在过道里来来回回地走,努力让自己不要那么激动。我坐了几分钟,然后又站起身。我埋怨自己为什么没有坚持到底。我应该等到他上完课,逼着他跟我一起共进午餐,把这件事说深说透,让他点头同意。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我走的时候没有带走他的家庭地址。连这个也没有。我们之间也许发生了点什么,也许没有,不过那只是碰了一下而已——简直什么都算不上。我应该留下来,让这层关系再发展发展,走的时候手里多少再掌握一点东西,一座通往我们下次约会的桥梁。比如在那张想替我说话的嘴上印上深深一吻。衬衫纽扣之间的那截皮肤,肚脐边缘的一个凹涡里的那根灰白的毛,还有那轻盈纤瘦的像孩子一样的身体,都让我心烦意乱。我拿起他的短篇接着读下去,可是很快就走神了。我想可以在海沃兹希斯下车,杀个回马枪。如果他没有抚摩我的手指,我还会这么烦恼吗?我想我也会。那么,他大拇指的动作会不会纯粹是个意外?不可能。他就是那个意思,很明显。留下来。可是,当火车停下时,我没动,我不相信自己。看看过去吧,我想,当我向马克斯奔去时,发生了什么。
塞巴斯蒂安·莫雷尔在伦敦北部的塔福耐尔公园附近的一家大型综合性中学里教法语。他的太太叫莫妮卡,膝下有两个孩子,女孩七岁,男孩四岁,住在芬斯伯里公园附近的一栋租来的联排屋里。塞巴斯蒂安的工作繁重,毫无意义,收入菲薄,学生既没教养又不服管。有时候他会耗上一整天维持课堂纪律,宣布那些他自己都不相信会管用的惩罚措施。让他吃惊的是,这些孩子对基础法语技能是那么冷淡。他想让自己喜欢他们,可是他们是那么无知,那么喜欢挑衅,还有,但凡是他们里面有谁胆敢对读书流露出一点兴趣,他们就会对他极尽嘲弄、尽情欺侮,这些实在让他反感透顶。他们几乎人人都巴不得早一点离开学校,然后找一份根本不需要什么技能的工作,要不就马上怀孕,或者靠一点失业救济金勉强度日。他想帮助他们。有时候他可怜他们,有时候他又得竭力压制自己对他们的鄙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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