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武和尾巴儿手忙脚乱地将那几个比他们小的同学，一个个地推到郝军建的脚下，相帮着将他们从天窗里往上托举，在车顶上子雄的牵拉下，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地上了车顶，最后只剩下尾巴儿和子武两个孩子了，郝军建说：“快！尾巴儿！”

尾巴儿一把将子武推到郝军建脚下的座位边，说：“女士优先，你先上。”

郝军建搀着子武的咯吱窝，往天窗托举，尾巴儿用头顶着她的脚丫，嗖地一下，子武出了天窗。

郝军建说：“尾巴儿，快！”

尾巴儿说：“叔叔，你累了，你先上！我能行！”

郝军建不容分说，抓起尾巴儿就往上顶，尾巴儿上了车顶，回过身来，说：“叔叔，你上来，我和子雄姐拉你！”

“不用！”

郝军建双手抓住天窗的边沿，一纵身，屁股坐上了车顶。

子雄子武和其他孩子几乎同时喊了起来：“叔叔，秦叔叔来了，我们有救了！”

桥的那一头，秦时边脱外衣外裤，边朝孩子们大喊：“小朋友们，你们不要慌，没事的，叔叔来救你们了！”

秦时只穿一件背心和裤衩，扑入洪水，沿着桥墩，急速地划到了车子边上，一脚踩上了桥墩，在郝军建的拉扯下，一跃，上了车顶，孩子们见到了秦叔叔，完全忘了自己身处险境，高兴地鼓起掌来。

秦时喊道：“赶紧趴下，小心摔下去！”

郝军建说：“水库联系上了吗？”

秦时说：“电话打不通，我叫老五叔直接上水库找他们了。”

就在这时，屁股底下的车身晃了晃，秦时侧身一看，洪水拍打着车窗玻璃，好像无数只巨手要将车子推到。要是所有的车窗打开了，让车内充满洪水，让洪水从车窗流过，这样恐怕车子更不容易翻倒。要是车子翻倒在了桥下？那十二个孩子就彻底完蛋了！

“不好，要将玻璃窗统统打开。”

“对！不要让玻璃窗成为阻力。”

秦时和郝军建放汤团似的，快速从天窗将自己“放”进了车内，郝军建启动车子，而后按动车窗按钮，一边的车窗迅速打开了，但是被洪水顶着的那一边车窗纹丝不动。秦时说，砸！他从驾驶副座前的工具盒里，拿出了一个备用铁榔头，啪啪啪，毫不犹豫地砸开了所有的车窗玻璃，砸一扇，洪水冲进来一扇，分分钟，车内涌满了洪水，洪水漫过另一边的车窗，他们感到车子稳重了许多，心里踏实了许多。

尾巴儿趴在天窗边，头探了下来，看到洪水几乎满到了两个大人的脖子，大喊：“叔叔，快上来！”

秦时和郝军建重新上到车顶，秦时对孩子们说：“大家趴着，别乱动，我已经打电话叫老五书记到水库上去了，叫他们马上关上闸门。”

孩子们欢呼道：“噢——有救喽——”

但是，洪水不但不见小了去，而且第三波洪峰从上游无情地推了过来。

秦时和郝军建都明白，水库共有五孔砸门，分三次打开，一孔……二孔……三孔……

毫无疑问，现在五孔闸门全开了，五龙出海，地覆天翻，乌溪两岸面临着前所未有的灾难。

尾巴儿看见洪水越来越大，失去了刚才勇敢和无畏，哭丧着脸问道：“叔叔，我们会淹死吗？”

秦时笑了笑，说：“傻孩子有叔叔在，有什么好怕的？回去好好地跟那个师傅学画笋壳画，卖了钱，买了书，那个笋壳少儿图书馆办成了，让你当馆长。”

孩子们没有注意到秦叔叔笑得很勉强，开心地叫了起来：“哈哈！尾巴馆长，馆长尾巴！”

就在俞村桥上十二个孩子和两名村干部万分危急时刻，水库大坝脚下的休憩凉亭里，管理处申主任却正在接受记者们的采访。

三台摄像机，三个话筒，正对着这位矮矮胖胖的主任。背景就是后面不远处五龙出水、蔚为壮观的大坝。

“我们乌溪水库正经历着百年一遇的特大超强台风考验，这是对我们水库管理处领导临危处置水平的一次考验，对我们全体干部职工日夜坚守精神的一次检阅，也是对我们乌溪水库大坝建成以来的一次……一次……一次……不行不行不行，重新来过……”

申主任那只没有拿着伞子的手伸到了裤袋里，拿出一张被雨打湿了的纸头，抖了抖，展不开，将伞子递给边上的一个工作人员，双手去扯那张被雨水打湿了的粘到一起的纸头，默读了一遍，将纸头递给工作人员，换回了雨伞，干咳了两声，重新开说。可是到了“一次”这个地方又卡了脖子，“一次”不下去了，他再次从工作人员手里拿过纸头，正要默读时，却被一个拿话筒的美女记者拿了过去，重新递给那个工作人员，说：“你站在我身边，拿着纸头，让主任边看边说。”

申主任说：“好！这个办法好！”

看一眼，说一句，好不容易说到“一次”时，突然一个人冲了上来，挡住了镜头，大喊：“申主任，救人！赶紧救人！”

全场的人都懵了，救人，怎么救到这里来了？

申主任一看时村里的老书记，想火，火不出来，说：“你没看见这么多记者，在采访吗？”

卢老五瞪着滚圆的双眼：“可是，可是，十二个孩子……”

那个美女记者认不得来者是谁，一把将这个碍手碍脚的老头推搡开去：“有事，采访完了再说！”

老五书记那里容忍得了这个小女人的张狂，一把将她扯住，往边上一摔，小女人一个跟头翻出了凉亭围栏。

老五书记说：“赶紧关闸！十二个孩子困在了俞村桥上，万分危急……”

申主任说：“关闸？开玩笑。你以为你家菜园门呀，想开就开，想关就关啊！”

老五书记说：“要怎样才能关呀？”

申主任说：“我们开闸放水是经过三级审批的，先是报到区水务局，再由区水务局报到市水务局，市水务局再报到市里防汛防旱灾指挥部研究讨论通过，而后总指挥下达开闸放水命令。命令！命令，你懂不懂？”

老五书记说：“人命关天，救人就是命令！”

边上那个工作人员在申主任耳边，嘀咕了几句什么，申主任说：“是，倒也是个事，不过你稍安勿躁，等我这几句话讲完了，我再向上头汇报。”转而对记者们说，“重新来！”

打开摄像机，伸出录音筒。这一回，申主任倒是来了灵感，一气呵成，不消两分钟将那稿子上的内容，背完了。

申主任给每个记者塞了一个信封：“午餐费，午餐费，我就没工夫留你们吃饭了，等汛期过后，天热时，你们带上老婆孩子来这里避暑啊！我们有宾馆，有餐馆，包你们满意。”

日期：2022-04-19 18: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