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浅显的道理,难道我吴捷还不知道吗?用得着你说?吴捷心里十分不满,却不好向他解释,只是冷冷说道:
“老弟公忠体国,我很是佩服。只是,向荣的部队都是百战之师。他虽然只有一千人,却是精锐中的精锐,又都是骑兵,行动如飞。我们左七军还要守卫九江,不能轻易出城浪战。”
“可是,咱们也有五百骑兵呀。他们虽在江北,派战船运过来就是了……”徐琛全然不顾吴捷冰冷的语气,仍然不依不饶。
看来,只能把实情告诉他了。吴捷叹口气道:“这件事我有私心,你听了可能会不高兴。我实话实说,在我看来,向荣乃太平军之敌,非我左七军之敌。”
吴捷留神观察徐琛的反应,发现他脸露疑惑,并无反感,心里也就放心了。他俩是生死之交,徐琛又是复兴会会员,吴捷对他十分信任。吴捷继续说道:
“为什么这么说呢?为什么要把左七军从太平军中孤立出来呢?太平军在武昌的所作所为,你我都看到了。各路部队强拉民夫,逼索财宝,把武汉三镇上百万百姓弄得妻离子散、家财散尽。这与强盗何异?与豺狼何异?
“拜上帝会救不了华夏,太平军也统一不了华夏。能救华夏的,只有我们复兴会。复兴会的力量之源是老百姓,但她最能倚靠的就是左七军。如今,第一要紧之事,就是要以复兴会改造左七军,使左七军尽快成为一支真正的仁义之师。”
徐琛认同吴捷的话,可他不明白,以复兴会改造左七军,与放弃攻打向荣,有什么冲突吗?
吴捷看他一脸迷惑的样子,知道徐琛没领悟到深意。他是左七军最勇猛的战将,最适合作先锋,颇有几分像明初大将常遇春。可惜,此人出身广西贫民,读书不多,勇有余而谋不足。
吴捷问徐琛道:“老弟以为,以复兴会改造左七军,该从何处着手?”
这个问题,徐琛从来没有想过。他虽是建会元老,却一心想着如何寻找新会员,如何发展新会员。
吴捷见徐琛摇头不语,便自问自答,说道:
“最紧要的,乃是有一块地盘,作为左七军的根据地。没有其他人掣肘,没有其他人防碍,咱们可以在地盘内实施复兴会的主张,分田给农民。以九江作根据地,对左七军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徐琛这才恍然大悟,他原以为吴捷害怕向荣,却没想到吴捷想的这么远。他高兴地说:“大帅的意思是,以防守向荣为借口,让左七军从此驻防九江?”
这说难听一点,就是“养寇自重”。但吴捷以大义包装私心,把话说得冠冕堂皇,就连徐琛这样耿直的人也深为赞同。
吴捷见徐琛上道,便说道:“不错,我正是此意。九江位置重要,是赣、皖、鄂三省锁钥,粮产丰沛。若能留在九江驻守,我便有把握让左七军、复兴会发展壮大。”
徐琛频频点头,说道:“这样看来,我们还是不要打向荣了。一来可以减少损失,二来可以占据九江,确是一桩好买卖。”
能留在九江固然是件好事。对太平军来说,可以凭借九江城固守,进一步阻击清妖的援军,为进占金陵创造有利条件。对吴捷来说,可以拿下一块根据地,作为自己的地盘。
但在历史上,太平军自武昌进军金陵,一路攻城略地,却并未留下一兵一卒,全军五十余万人马全部开赴金陵前线。
吴捷猜想,可能是太平军中能打的人太少。全军虽有五十余万,最能打的广西老兄弟仅有两万余人,可堪战斗的部队大概五六万,剩下都是掳掠来的新兵、百姓。
前番武昌之战,太平军号称十万,尚且赢得十分艰难。东殿嫡系部队屡攻武昌不下,杨秀清不得不调罗大纲、吴捷等人增援武昌,才总算攻下武昌。
后面还要打金陵,太平军虽有五十万人马,但能打的部队并不比武昌时多,相反后勤压力巨大。若金陵久攻不下,太平军岂不不战自乱?
若自己为杨秀清,肯定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直下金陵,决不在九江留下一兵一卒。这就是历史的必然性,是形势发展的必然结果,并不会因为吴捷的穿越而做出大的改变。
但事在人为,不尝试一下,怎么会甘心呢?凡事总要存着点希望,万一成功留守九江了呢?
吴捷不想打击徐琛的积极性,也不告诉他这许多的困难,说道:
“老弟,这次你当先锋,以身试险,辛苦艰难。但咱们刚进入九江,还打算长期留在九江呢。劳烦你辅助邹帅,细心布置城防,留心查访人才,补充粮食弹药。”
徐琛知道吴捷要忙,起身向他告辞,说道:“大帅栽培小弟,小弟感激不尽,怎么敢说辛苦呢?这都是份内的事,请大帅放心。小弟这就告辞,一定齐心协助副帅,把九江打造得固若金汤。”
他正要走,却被吴捷叫住了。吴捷说:
“我在汉口找到许多读书人,都在我亲兵营中。里面有一个人叫高恬,是个中年秀才,为人沉稳,富有谋略,正可辅佐你。你一向都是左七军先锋,功勋卓著。我把高恬派给你,你凡事要多听他的意见。”
徐琛大喜,再次向吴捷拜谢,然后风风火火地走了。真是个急性子,来得急,走得也急。
吴捷看着他的背影,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吴捷做梦都想留守九江,这事说简单也简单,只需得到杨秀清的批准。杨秀清在太平军中说一不二,只要杨秀清点头同意,就是洪秀全也必须同意。
杨秀清留在中军,还在上游,此刻大概在湖北薪水县附近。吴捷必须抓紧时间,写一封言辞恳切、说理充分的奏折,派人十万火急送给杨秀清。
此事关系重大,落在了雲娘身上。
徐琛一走,吴捷便去找雲娘。雲娘还伏在书桌上,看到吴捷进屋,微微一笑,继续奋笔疾书。吴捷不便打扰,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这次打下九江,他照例住进府衙。在华夏,官府衙门往往是最气派的,可以居住上百人,也适合作左七军的帅府。
以往吴捷打下永明、汉口时,也住过永明的县衙、汉口的府衙。这次住九江府衙,感觉却不一样了。想到可能以九江为根据地,他心情格外激动,竟有种以此为家的想法了。
雲娘终于写完了奏折,她伸了个懒腰,把笔放下。
吴捷过去献殷勤,为她揉了揉肩膀。
本来,他在汉口英名远播,有二十来个读书人慕名来投,被他留作帅府幕僚。他们虽无大的功名,却也有些真才实学,写写奏折还是没问题的。
这封奏折本该由这些幕僚写,但雲娘说这封奏折太重要,那幕僚又是新来的,不知根知底,坚持要自己写。
吴捷拿起奏折,稍微扫了一眼,觉得雲娘的奏折写得未免秀丽了些,词句华丽有余,论理稍显不足。
雲娘毕竟年轻,只是个十八九岁的姑娘,能写出这样的奏折已经很好了。
吴捷说:“娘子写得一手好文章。杨秀清看了,保证同意。只是这种小事,下次就交给那些幕僚写罢,咱就不要吃这种苦头了。我再润色润色,就托人送给杨秀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