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汶卿抽烟的姿势很江湖,抽一口总是高高地甩一下手,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抽烟,看着师父说:“我啊,这不是正准备找找李闯王的后人和爱新觉罗家族的人,给我老祖宗报仇嘛……”
小生脸色一变,呵斥道:“好你个老匹夫,刚劝我不要执迷于先辈的恩怨,自己算盘倒是打得好……”
朱汶卿又抽口烟,哈哈一笑说:“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我准备回成都,有时间的话,回趟濠州老家,小帅,我家里还有几件古董,正儿八经的大明永宣造像、宣德炉、成化鸡缸杯什么的,准备跟你做点小生意……”
大明永宣造像、宣德炉、成化鸡缸杯,随便一件也不是我们这个财力能够收得动的,再说了,做生意自然是找师父谈,我这二当家毕竟当不了家。
听完众人今后的打算,师父很满意地点点头,笑呵呵看着我们。
朱汶卿和小生二人异口同声说:“老吴,你还有什么心愿?”
这话说得,很不讲究,我连忙纠正说:“老大,你有什么打算?”
“老大?”
“老大?”
“师父……”
师父盘腿而坐,呈全跏趺坐相,右手结触地印,左手托着一个破烂不堪的杵,结禅定印,面带笑容,双眼微睁,平视前方……
这是佛陀释迦牟尼涅槃时候的法相……
此时的师父,已经没了反应,他的灵魂迅速消散……
胸口被三叉戟戳伤的三个深可见骨的伤口,已经没了血液继续流出,那身满是伤痕的麻衣长衫,已经全被鲜血染红……
“师父……师父……你别走啊……师父……老大……老大……”
空气中弥散着忧伤,漫天飞舞的雪花落在师父身上,不再立刻融化,他的身体,已经冷却……
难怪,之前我对索次说,他云游的时候如果遇到摆不平的事,就给我打电话,我和师父前去助拳,我们三剑客联手,必将所向披靡,索次却有些躲闪不敢看我,那是因为他知道师父已经不行了……
难怪,小生与师父约定后,会说怕自己日后反悔,不惜散功,废掉自己的修为,难怪小生说,明年除夕的时候,会来丹玛山看望师父,他也知道师父即将死去……
难怪,朱汶卿会问,师父还有什么心愿,而不是问他今后有什么打算……
此刻的师父,虽然已经坐化,依旧保持法相庄严,宛如佛陀。
我没敢打扰师父,怕破坏了他庄严的法相。
朱汶卿起身,用手按在我肩膀上,说:“老吴坐化之前,并未安排他的身后之事,而今天大战之前,他已选择将战场定在贲巴壶中,我想,咱们也不必再破坏他的法相,唉,尘归尘、土归土,缘起缘灭缘随缘,咱们走吧……”
我站起身,连续抽了两根烟,舍不得师父,还想多看他几眼。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最终,大家准备离开,我盯着西屋看了几眼,径直打开西屋的门。
西屋很小,仅有一张卧床,以及一张古色古香的案几。
案几上放着五个小瓶子,每个瓶子上都贴有标签,瓶子旁边,还有一枚骨擦,双身尸陀林主的骨擦。
扫视一眼小瓶子,上面依次写着“人道”、“畜生道”、“阿修罗道”、“地狱道”、“饿鬼道”,不过瓶子里面都是空的,唯独没有“天道”的小瓶。
朱汶卿与小生和索次也过来打量这些瓶子,露出疑惑的表情。
“都放了,都放了,东来把他们都放了……”门口传来一个老气横秋的声音,抬头一看,是安桐,正站在门前。
“都放了?徐鸿越那个混蛋也放了?”
安桐摇摇头说:“徐鸿越被我宰了,其他的,都放了。”
“为何没有天道的瓶子?”
我开口一问,安桐又开始痴痴呆呆唱起歌。
天道中的代表生命,就是曲珍,曲珍是天界司香之神与乐神乾达婆的化身,这么看来,曲珍在被任东来掳走之后,应该一直没有被关进那种逼仄的小瓶子中。
也许,曲珍与任东来相伴多时,随着相处,任东来对曲珍动情,以及之前几次,任东来都曾说过,很羡慕我之类的话,而且有些时候,任东来看我的眼神,还带着几分嫉妒。
曲珍对任东来的称呼是“东来”,说明二人的关系并不紧张,曲珍也坦言,任东来是她见过最优秀的人,郎才女貌,日久生情,撞出点小火花也是正常的,但是很明显,曲珍只是欣赏任东来,并不爱他,她爱我,这是千年前已经结下的缘。
想到这里,我不禁有点优越感,总算有一点比任东来强。
我拿起桌上的骨擦用心感受,并未感受到拉姆的气息,既然瓶子中的生命都被放走了,拉姆应该也已被任东来超度投胎转世了。
房间里再无其他有用之物,倒是堂屋里面那汗牛充栋的藏书,大量的古籍,用各种晦涩难懂的语言记录的绝版,很有价值,据师父说,他是在看了那些书后才明白任东来想要超脱六道不在轮回的目的。
从东屋找到几个蛇皮口袋,也不知干什么用的,就用来装书,大家一起帮忙,没过多久就将书收拾好,小生表示自己以后用不到这些书,朱汶卿则表示家学渊源,家里藏书都看不完,索次翻了几本递给我说,自己看不懂这么复杂的文字,三人一致认为,这些书将成为我以后在八角街看店时候的精神食粮。
虽然我也看不懂,不过我有时间,可以慢慢研究。
朱汶卿说,他有办法出去,让我们摒弃杂念,只要一心想着出去就行,我们照做,连之前一直疯疯癫癫的安桐也过来闭上眼,平整呼吸,准备离开,也不知他是真疯了还是装疯卖傻。
最后看了一眼已经坐化的师父,不知为何,师父坐化后,并没有像大部分修行者那样,身子变成透明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是一直保持庄严的法相,让人柑感觉,他只是在入定,并未离去。
再次检验师父的尸身,确认师父已死,我们按照朱汶卿的说法,摒弃杂念一心想着出去……
“好了……”耳边传来朱汶卿的声音,睁开眼,我们已经出来。
阳光正好,晒在身上很舒服,四下望望,之前进入贲巴壶中看不到多远的视线,现在已经可以俯瞰半个扎囊县城。
我们身处在丹玛山上平坦的崮上,只是之前的索寺不见了。
在我正前方的地上,放着一个小铜壶,铜壶以三色铜错嵌工艺铸成,正是那把贲巴壶,磨盘状的壶口,正插着三炷香,看香燃烧的程度,与我们进去时候无异。
我明白,那是因为贲巴壶中时间静止,我们在里面待了大半天,现实世界的时间并没怎么流逝。
等三炷藏香燃尽,上前拿起贲巴壶,下意识从磨盘口瞄着眼往里面看,就发觉里面有五彩斑斓的光亮在流转,但是看不到索寺,也看不到如佛陀涅槃一般坐化的师父。
将贲巴壶小心收好,一行人准备下山,小生忽然喊了一声:“看那边……”
他手指着西北方的天空,我们同时朝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两道平行的彩虹,高高挂在西北方的天际,这是双彩虹,很少见,一般在阴雨过后才能看到,可是此时晴空万里,太阳很大,不知为何竟能见到这种奇观。
朱汶卿缓缓开口说:“吴建虹化了……”
虹化,是得道高僧圆寂时候出现的神秘现象,修炼到大圆满境界的高僧在圆寂时,其肉身会化作一道彩虹而去,进入空行净土的无量宫中。
师父,虹化了……
作为修行中人,师父最终得以虹化证道,自是最好的结果,难怪,在师父坐化后,并没有像其他修行者那样消散,而是宝相庄严,宛如佛陀。
来到山脚,之前慕谦的红色大猛禽已经不见,慕谦洛弦自然已经离开,安静了一阵子的安桐却再次失控,疯疯癫癫唱着歌跑开了,看他奔跑的速度,似乎已经恢复了实力。
朱汶卿是自己走的,之前小生也说过,没了任东来,朱汶卿要杀他的话并不困难,说明朱汶卿的实力相当不凡,我们自然也没管他。
小生散功之后,精神萎靡,躺在后排,索次开车,我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后视镜,忽然后视镜中出现两个人影……
一个白衣胜雪,一个青衫如翠……
连忙下车,遥遥地看到风天与小韭的身影,二人正背对着我,我高声喊:“二位且留步……”
不喊还好,这么一喊出声,原本背对我们的风天与小韭瞬间远遁,这速度,竟不在师父与任东来全力一击之下,而且风天是自己跑的,并没有小韭的帮助,二人速度一致,甚至风天的速度比起小韭,还要稍微快一些……
我擦,不是说风天已经废了?怎么回事,这速度,一个呼吸间已经没了人影,要说这是个废人的速度,那世人应该都去做伤残鉴定了。
风天已经恢复实力?至少速度已经恢复,至于力量之类的,上不好说。